第六卷 起伏 第103章 青萍之末(四)

人民黨中央接到了北一輝正式成立的日本維新會方面請求後,把早已經囤積在釜山港的十萬噸化肥、四十萬噸糧食以及五十萬套牛仔布的成衣裝船運向日本。

按照計畫,參加了昭和維新的日本海軍部隊全程「護送」,並且組織了軍隊與各個卸貨港口的勞動力實施搬運。日本方面對中國物資運輸人員比較冷淡,卻又非常有禮貌的應對。負責運輸的人員注意到,日本「昭和維新」這幫年輕軍人並沒有單純用日元支付勞動。參與搬運的勞動者可以自己選擇日元、糧食、成衣來實施支付。中方人員觀察到,最初的第一批運輸中,六成以上參與運輸的日本百姓都選擇了大米白面,不到三成選擇了日元,還有一成選擇了成衣。

第二批運輸中這個比例發生了變化,接受大米白面的日本勞動者比例不變,還是在六成以上。選擇成衣的一躍到了三成,只有少數日本百姓接受日元支付。

第三批運輸有發生了變化,在大部分勞動者都穿上了厚實耐磨的成衣之後,要大米白面的與要日元的對半開。

情報人員分析的結果是,日本還沒有亂到連日元都失去信用的地步,整個日本的社會秩序正在逐步穩定下來。

中國強大的工業生產能力並不太在乎這點物資。中國已經普及了良種、化肥、農藥的使用,基礎水利建設這玩意永遠沒有盡頭,建的越多,糧食穩產的效果越強烈。糧食總產量達到3億噸,蛋、禽、肉以及調味品供應充足。隨便一套新合成氨生產線,1400平方公里畝產400斤的普通農田生產一季,以及5000畝畝產200多斤的普通棉田,一年的產量就夠這些援助物資。這僅僅是工業國並不算什麼大數字的物資罷了。

但是對於日本來說,即便是空氣這原材料不要錢,日本1936年的合成氨也不過70萬噸。中國的空氣分離制氮行業與鍊鋼行業緊密結合。大型鋼鐵企業都有配套的專門空氣分離廠,氧氣提供給鍊鋼廠,氮氣自然是提供給合成氨企業。因為空氣分離企業規模龐大,連惰性氣體分離甚至都能夠把成本壓低到能夠接受的程度。日本鋼鐵企業規模小,技術落後,更沒有產業鏈條的優勢。日本同樣也有產業聯合的跡象,可整體營運成本是中國三倍甚至五倍之多。

至於日本那平均畝產剛200斤的農業產量,因為土地匱乏更沒有大型的農業基礎建設,更缺乏棉田。中國支援的這些物資總數甚至超過的日本政府能夠通過稅收等方式徵集物資總量的5%。日本政府想生產這些物資,投入的直接成本最少是中國的兩倍,生產中需要消耗的人力以及徵集這些物資需要消耗的人力,總數是中國五到七倍之多。

情報分析人員經過分析之後,這些數據就遞交上去。這些數據在中國外交部裡面引發了不少的震動。顧維鈞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傢伙,他少年時代就脫離了底層去上學,後來更是出國留學。回國之後就始終在上層,北洋覆滅之後他又被帶去了武漢,根本不清楚中國的變化。身處新中國的公務員,顧維鈞儘管知道人民黨的功績很偉大,那也是與國外相比的武力對抗,他並不清楚具體民間的變化。中日之間的比較讓顧維鈞算是非常直接的理解了中國到底發生了什麼。

30年前比中國還先進很多的日本,如今與中國相比就是一個落後的國家。中國農業甚至出現了大型農業機械播種以及收割隊的概念,這些收割隊按照季節如同候鳥般往來中國各地。不僅僅是工業生產已經社會化,連農業生產也開始捲入了社會化大生產的範疇。農村勞動力得到了空前的解放。城市規模越來越大,住宅區一個接一個的建設。而從農村出來的勞動力依舊潮水般湧入城市,把那些住宅區塞的滿滿的。每到農忙時節,城市總會安靜許多。在過年的時候,很多新城市就變成了一座空城。然而即便中國農村出現勞動力大量流失的情況,農業產量卻不斷提升。因為整個農業已經得到了工業部門的全面反哺。

顧維鈞知道國家要在全面實施統購統銷的情況下取消農業稅,這個計畫已經在人大正式表決通過。經過幾年的過渡期,實施了幾千年的農業稅將在1940年壽終正寢。而且還有更神奇的消息,據說有可能對農業實施農業補貼。種地不僅不用交稅,反倒能夠因為種地拿到額外的錢。顧維鈞第一次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他認為要麼是陳克瘋了,要麼是他顧維鈞產生了幻聽。

而情報部門談論起日本的時候,日本沉重的農業稅,無數的木質棚戶區,讓顧維鈞覺得倒是有些安心的感覺。日本這種情況才是比較能夠接受的現實,中國的現狀已經是一種超出人類想像力的境界。

這次日本革命,負責對日工作的是直屬政治局的行動,外交部被排除在外。這讓顧維鈞感到有些不滿,哪怕是比較麻煩的情況,也沒有理由把外交部一腳踹開,由黨中央直接負責這些工作。想了好一陣,顧維鈞最終決定約見一下日本駐華公使。

顧維鈞也沒直接勸說,他只是領著駐華公使在中央直隸的河南逛了一圈。這一圈當然沒有去山區,而是開車在平原地帶遊歷了一番。

日本與中國不屬於友好國家,雙方這些年來沒少打仗。所以日本駐華公使的行動比較受限制,親自在河南的黃淮大平原上開車跑了兩天,行程上千公里之後,日本公使被嚇住了。

水源比較豐富的地區,例如周口就不用說了。刀切般的農田由一排排樹木包圍著,溝渠灌溉十分發達。在水源比較緊張的地區,同樣是一排排樹木包圍著刀切般整齊的農田,在這些土地上,中國人實施了噴灌法。農田中拖了很多塑料管子,上面插了噴頭。噴頭均勻的噴著水。地皮薄薄的濕了那麼一層,碧綠的莊稼葉片上掛著晶瑩的水珠,美的難以形容。

最大的特點是農田裡面基本看不見人,廣袤的原野上就這麼分部著美麗的田地,還有那哨兵般整齊的高大樹木。農村的莊戶完全掩映在樹林中,幾個帶著草帽的老農悠然的看管著機械設備,有著讓日本駐華公使不寒而慄的美感。

能混到駐華公使位置的日本人絕對不是笨蛋,瞅了這樣的現狀,公使就明白中日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顧維鈞這次看似友好的旅行邀請是在向日本駐華公使示威呢。

國家與國家之間競爭的表現形式很可能是全面的慘烈戰爭,也可能是製造出兩支規模龐大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軍隊,這樣的兩支軍隊劍拔弩張的實施對峙。就如同《韓非子·五蠹》:「當舜之時,有苗不服,禹將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執干戚舞,有苗乃服。」

日本陸軍已經不準備和中國「執干戚舞」,中國陸軍與空軍在台灣戰役中表現出來的強大裝備、火力、技戰術方面的差距,已經讓日本陸軍絕望了。別說進攻中國,日本現在連染指朝鮮的念頭都沒有。只要中國沒有執干戚「舞」到日本本土,日本陸軍就阿彌陀佛啦。

至於日本海軍的現狀也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中國鋼鐵產量已經是日本的五十倍。哪怕中國用在建造軍艦上的鋼鐵比例只有日本的五十分之二,其新建軍艦的噸位也有接近日本兩倍的水平。更何況中國在造「干戚」的時候可相當的賣力。

面對中日兩國之間的實力上的巨大差距,日本公使一開始的時候還饒有興趣的問這問那,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時候他意氣消沉的不言不語。日本內部的「昭和維新」行動攪亂了日本的局面,中國要是趁此機會殺進日本,日本駐華公使能做的也就只有「最強烈抗議」這麼一件事而已。

顧維鈞當然看出了日本公使的態度,他笑道:「公使閣下,我這次請您來參觀的都是中國的精華地區,看起來好看一些也並不奇怪。不過我在想,日本也有非常富饒的地區,如果日本的精華地區也能夠達到中國的這種程度,不知道閣下覺得這是否對日本是好事。」

日本駐華公使並沒有直接回答,在外交上這話代表著相當的意味。既是威脅,也是一種示好。日本駐華公使很快就想明白,顧維鈞的意思很可能是想表示對日本某股勢力的支持,而且在試圖勸說日本駐華公使也對這股勢力進行支持。至於這股勢力到底是誰,其實也不用多猜。在日本,北一輝這個非國民的名聲足夠響亮。作為公認的對華友好派,也是日本這次「昭和維新」的發動者以及領導者,北一輝自然是中國要支持的對象。

「如果貴國真的希望日本能夠達到貴國的這種程度,那麼貴國準備怎麼實現你們的想法呢?」日本駐華公使問道。

「一個國家如果處於全面的混亂局面,是註定無法進行自身建設。同樣,如果一場變動之後僅僅是最終恢複原狀,那麼流淌的血,犧牲的人命價值何在?」顧維鈞慢慢的說道,「閣下想必是知道我的個人經歷。滿清覆滅的時候我覺得沒什麼,因為滿清是肯定會覆滅的。但是在北洋覆滅的時候,我卻覺得心裏面天塌地陷,我所知道的中國好像跟著北洋一起覆滅了。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對我說,十幾年後我可以成為一個更強大更富裕更文明的中國的外交部長,我一定會認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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