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起伏 第100章 青萍之末(一)

裕仁親手向衝進來的叛匪射擊,一面是因為恐慌,那個年輕大尉神色激動想撲上來的模樣,沒人看到的時候會感到安心。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憤怒,這麼多年了,他的權力第一次遭到了如此的威脅,連身家性命都要落入別人的手中。一股子悲憤之氣上來,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對著為首的那名叛亂大尉就來了一槍。

河野壽大尉的部下眼見指揮官受傷,下意識的舉起武器就想瞄準裕仁。可這手怎麼都不太聽使喚。他們面對的是天皇,是現世的神靈。裕仁的畫像與各種像章的圖片大家看過很多,親眼看到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熟悉感、陌生感,以及不可調和的種種感受都令這些士兵們手足無措。

被擊中的河野壽大尉並沒有心生怨恨,相反,大尉見士兵們一片混亂,連忙抓住旁邊的士兵強行站起身來,大尉喘息著說道:「不得對天皇無禮!」因為用力過度,大尉咳嗽起來,鮮血從彈孔處加速流淌出來。

「把……把這些人抓起來!」大尉對部下命令道。

兵變士兵們對天皇不敢無禮,對於天皇旁邊的手下可不會有絲毫的客氣。而且後面湧進來的軍人越來越多,一部分人對天皇的衛兵虎視眈眈,另一部分人把那群跪坐的傢伙們給拽起來,拖死豬般給拖走了。因為跪坐許久,不少人根本就動不了。有士兵拖著也算是把他們從正坐的姿勢中解放出來。血脈通暢的感覺讓這幫人顧不上什麼害怕,心情反倒是好了不少。

裕仁一點都不在乎眼前的那些皇親顯貴,只是看著他們一個個被帶出去,會議室裡面空蕩起來,他心中也忍不住害怕起來。剛才放了一槍之後,裕仁的憤怒倒也得以疏散,此時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河野壽大尉生怕有人此時控制不住傷害裕仁,他即便不斷失血也沒有離開會議室,直到安騰輝三中佐與跡部大佐一起趕到之後,他才因為失血與放心突然昏倒過去。

命人趕緊把河野壽大尉送到「野戰醫院」,安騰輝三中佐這才轉身對裕仁敬了軍禮,「陛下,您好。在下是安騰輝三。」

裕仁看了看安騰輝三的肩頭的肩章,他不是太確定這位男子是不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旁邊還有一位大佐站在那裡。只是從位置上看,安騰輝三中佐明顯處於領導地位。以日本官場的角度來看,這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陛下,我們不是來剝奪您的權力,更不是要傷害您。我們代表著日本民眾,請陛下您傾聽一下底層的聲音,請您真正的執掌日本的政權。」安騰輝三中佐的聲音並不激動,讓裕仁活著比讓裕仁死了更合適。裕仁如果死了,他還有兄弟,照樣可以繼任天皇。起義的軍隊並沒有控制整個日本的兵力。

裕仁並沒有答話,與兵變份子對等交談本身就是一種示弱。雖然裕仁還沒有憨直的仰天長嘯,然後與兵變份子同歸於盡的打算。但是他知道此時自己身為俘虜,也已經到了最後的底線。再做出任何讓步都是不行的。

安騰輝三此時也知道更艱巨的工作就此展開。光看裕仁的表現,至少他還真有統治階級的「范兒」。不著急,不叫嚷,走位談判對手來說是很難應付的。這麼一個茅坑裡面石頭一樣的天皇,想攻破的難度可想而知。

一直顯得頗為輕鬆的跡部大佐也面色凝重,安騰在跡部大佐手下乾的時候,很少見到大佐有過這樣的表情。看來跡部大佐也明白事情非常難以解決。

也就在此時,傳令兵跑了進來,在安騰中佐耳邊說了幾句,安騰中佐臉上終於有了些釋然的神色。傳令兵帶來的消息是,北一輝已經被找到,並且到達了皇宮。能把這些事情推給專業的人士來辦,安騰輝三中佐覺得胸中壓了大石頭般的感覺,稍微輕鬆了一點。

東京發生兵變的消息傳的很快,明刀明槍的戰鬥根本瞞不住任何人。更不用說皇宮的爆炸,以及爆豆般激烈的槍聲了。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中國大使館,包括北一輝的秘密請求一併送給了中國方面。

4月4日,中國方面就得到了比較詳細的彙報。兵變成功的事情並沒有在政治局常委裡面有什麼特別的反響。陳克聽著彙報,臉上帶著一種微笑,那是頗為同情的微笑。這很大程度上緩和了常委們的氣氛。看來陳克並沒有準備採取戰爭行動讓原本就一片混亂的日本局面變得更亂。

李潤石等彙報暫時告一段落之後問道,「日本陸軍海軍現在有沒有表示明確支持兵變?」

「暫時還沒有得到這方面的消息。」顧維鈞答道,說完之後他問陳克,「陳主席,現在我們怎麼應對這樣的局面?」

陳克答道:「兩手準備。一邊準備好援助日本的物資,一邊準備好收復北庫頁島與千島群島的部隊。」

顧維鈞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極為現實的處理方式,人民黨高層特點之一,就是不到一定要講好壞這件事的時候,他們是從來不用「好壞」評價。好壞是個人的觀點,每個人都不同。實事求是則是只講發生了什麼,有什麼影響。與善惡好壞毫無關係。

「我們怎麼判斷這次兵變是否成功了?」顧維鈞問道。

「如果日本兵變一方為首的人能夠向咱們申請援助,而且能夠把援助給運回日本。那就說明兵變徹底成功。」陳克給了答案。

這標準稍微有點奇怪,顧維鈞想了片刻才明白過來。能夠把中國的援助弄回日本,自然說明兵變一方已經控制了局面。而陳克對兵變的態度也顯露出來,他並不想插手干預此事。

陳克答道:「沒有人肯放棄權力,那麼日本這些革命者們到底怎麼把人民的需求與現在的局面結合起來,這就是個很關鍵的問題。如果有任何的脫節,有任何抓不住要點的行動。這次革命就會直接被反撲掉。當然,假如他們暫時成功了,革命果實到底會落到誰的手中還是兩可的事情。咱們中國歷史上那麼多農民起義,人民終於起來撼動了舊王朝。暫時展現了人民的力量。可最後還是沒有到達真正革命的高度。舊制度並沒有被推翻。」

顧維鈞聽著陳克冷靜的分析著日本革命,心中竟然稍微有些感慨。人民黨領導的革命與舊時代的任何革命都不同,其他時代的革命都要最大限度的利用地主士紳的力量,人民黨領導的革命則是粗暴的把地主士紳都給趕到一邊去。這才最後達成了全面的勝利。那麼日本革命會有什麼樣的軌跡呢?這讓顧維鈞有些期待的感覺。對這個中國在亞洲的強硬對手,顧維鈞是頗有些惡意的念頭。

「咱們就這麼等么?」李壽顯問道。在政治局常委中,李壽顯資歷只比李潤石稍微長一些,他一直以為政治局方面的會議會更加激烈些,也會更具進攻性一些。親自參加之後,他發現政治局常委很多時候竟然是一種「等待機會」的態度。這的確是很高明的手段,能夠對未來做出戰略判斷需要的是非常有力的戰略視野。然而李壽顯也很清楚,自己是沒有能力對此提供思路。所以他更想確定陳克的想法。

「沒有一個國家會願意遭到別國干涉與侵略,日本既然特別想侵略中國,他們會對中國的介入格外的敏感。咱們做好援助的準備,同時能夠一言不發,就是對日本革命者最大的幫助了。」陳克答道。作為歷史下游出身的人,陳克在決定中國發展方向的時候是極為果決的,同樣,他在需要等待的時候也是極為有耐心的。如果對別的同志來說,未來還是不可知的迷茫,對於陳克來說,則是沒有未來這個概念,陳克要做的僅僅是「走近過去」而已。

當下,有一個「過去」是陳克覺得需要立刻解決的。先讓顧維鈞回去做準備,等會議室裡面只剩下5+2的成員,陳克才說道:「關於核武器的開發預算同志們都已經看過了,這件事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們要下定決心把這個工作給幹完。」

日本對中國很重要,不過就如陳克看過的那部關於中國核武器研發的電影裡面的台詞,「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指望外部的有利環境從來不如自己想辦法解決。現在是1937年,德國小鬍子的經濟政策推行的與歷史上差不多。陳克很清楚那種政策意味著什麼,看似生機勃勃的德國經濟政策是以強行收攏德國的經濟力量投入軍事建設導致的「經濟繁榮」。

這種繁榮勢必有其盡頭,以前陳克很年輕的時候還相信過一句「如果希特勒1939年去世,他就會成為德國歷史上最偉大的人。」陳克那時候居然相信了這句鬼話。現在看,等到德國經濟到了1939年撐不下去要崩潰的時候,小鬍子即便那時候死了,也只會留下「無能者」的笑柄。

不管小鬍子準備怎麼樣的投入戰爭,或者現在的局面下小鬍子認為會有一個什麼樣的歐洲戰爭。中國潛在的敵人還是美國。

核武器的理論構架,以及數學模型現在已經初步完成。擺在中國面前的是一個需要數千工廠,幾十萬科技人員,以及上百萬各種零件,還有更多天知道多少風險的諸多實驗的過程。這不是幾個月,甚至不是幾年。這是對中國工業能力的一次全面考驗。

新中國造出了核武器之後,並沒有像美國與蘇聯那樣玩命的繼續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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