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起伏 第55章 戰時路線(七)

「江蘇希望廢除本地貨幣,接受人民幣為江蘇的唯一官方貨幣……」余晨還是老一套的說法,南京距離杭州本來就沒多遠,以現在的交通條件,到杭州一趟根本不費太多時間。

伍翔宇與姬曄靜靜的聽著,聽到最後余晨還是那老一套的說辭,大概意思還是江蘇給了中央面子,重要就得給江蘇實惠。江蘇的局面倒也有些出乎中央意料之外,土改的成果好歹給江蘇兜住了底。私營工商業全面崩潰,江蘇卻沒有崩潰。儘管從長期來看,只要一次自然災害,工業已經全盤完蛋的江蘇經濟就會完全崩潰。對中國這樣的一個自然災害頻繁的國家來說,自然災害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只要等,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等到。只是這麼做就未免太不人道了。

但是就余晨的這個態度,更準確的說,是江蘇現在統治階級的態度,中央絕對不可能接受。江蘇特別行政區是一個中國的行政單位,而不是中央的大爺。中央沒理由向江蘇提供特別待遇的理由。

見余晨已經把話說完,伍翔宇又等了片刻才答道:「中央會考慮一下。」

聽了這話,余晨就知道人民黨可沒有任何善意可言。他知道哀求絕對沒用,於是開始添加籌碼了,「我們江蘇願意向中央交稅。」

「中央會考慮這個事情的。」伍翔宇對江蘇的主要工作不是決定江蘇的命運,而是記錄江蘇的命運,他還是這麼很平靜的答道。

「我們願意放棄江蘇的軍隊,由中央駐軍。江蘇的百姓也會承擔兵役。」余晨咬咬牙繼續增加籌碼。江蘇的軍隊現在也就是一個存在而已,工農革命軍想用軍事力量解決江蘇,隨時都可以辦到。然而這支軍隊本身也是江蘇心理上的一大支柱,如果不是現在軍費開支過於沉重,余晨也不會做出這樣的妥協。

伍翔宇很快就做出了判斷,江蘇即便向中央交稅,放棄了軍隊,也沒有改變其本質。行政司法等等權力還在江蘇議會手中,既然中央現在沒有軍事解決江蘇的打算,那麼這些讓步也沒什麼太大實際意義。所以伍翔宇稍微變了一下說辭,「我會向中央通報這件事。」

聽了這話,余晨知道中央政府根本沒有占江蘇便宜的打算,這可比中央政府要佔江蘇便宜更可怕。他鎮定了一下情緒,大聲說道:「伍省長,江蘇是中國的一部分!不管現在政見上有什麼不合,好歹江蘇人也是中國人,你們不能這麼見死不救。若是中央對我余晨有什麼不滿,那就大可把我抓起來,要殺要剮隨你們。你們要是覺得我余晨曾經對中央不敬,那我可以從南京三步一叩首,就這麼拜到鄭州去。但是中央不能就這麼眼瞅著我們江蘇去死。」

這話說的光明磊落,也就僅僅是貌似光明磊落而已。人民黨想怎麼處置江蘇,余晨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伍翔宇聽了這話也就是聽聽,倒是旁邊的秘書和警衛有些動容的樣子。姬曄也算是草莽出身,自幼聽過太多這等場面話,她好不容易忍住沒讓自己笑出聲來。然而臉上沒能完全忍住的笑意還是出賣了姬曄的情緒。至少伍翔宇完全看出了姬曄嘲諷的味道。

伍翔宇覺得不能再給余晨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就這麼糾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他說道:「余晨都督,中央要是想解決江蘇問題,那麼江蘇必然要和其他省份一樣,同樣的制度,同樣的組織模式。而你現在所求的說是為江蘇百姓請命,歸根結底還是你想維持江蘇現在的統治階級的利益。你把人民頂在前面給你自己臉上貼金,我覺得這很沒有必要。中央不可能專門去挽救你們這些有產者,江蘇既然是有產者的天下,那就繼續按照有產者天下的路數來走。有產階級解決不了問題了,就跑來哀求無產階級,希望無產階級拉有產階級一把。你不覺得這個要求邏輯上太可笑么?」

余晨沒想到伍翔宇這麼一個年輕人說話如此尖銳,還把問題的本質說的這麼透徹。余晨自己根本沒有放棄權力的打算,更沒有拋棄江蘇現行政體的任何想法,不過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跑來哀求。聽伍翔宇的意思,中央的態度很明確,想讓中央介入,那就必然是全面的解決江蘇。這甚至不是城下之盟,而是要求江蘇現在的統治階級自己跪地屈服順道自殺。余晨自己絕對不可能接受,江蘇議會絕對也不可能接受。

到了這個地步,余晨只能說道:「那江蘇向中央借錢,這可否能商量?」

「中央沒有這方面的預算,所以也不可能考慮這樣的事情。」伍翔宇乾脆利落的拒絕了。

「那中央就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去死么?!」余晨語氣極為嚴厲。

「你們要是肯去死那還說明你們真的有骨氣呢!」姬曄忍不住說道,「想死很容易,上吊、喝葯、投江,在南京想這麼干容易的很。若是沒有自殺的勇氣,想找人代勞,你們只要派軍隊進攻一下我們人民黨,立刻就可以如願以償。但是這二十年了,你們不僅不主動這麼做,我看你們還是盡量在避免這麼做。所以你們不會死,只要閻王爺不親自帶你們走,一息尚存的情況下,你們都會努力活下去的。相信我,我絕對沒有開玩笑。」

姬曄雖然強調自己沒有開玩笑,然而秘書警衛們都已經低低的笑出聲來。即便是伍翔宇夠鎮定自若,也是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意。

而余晨的臉已經氣的有些發紫,余晨當然知道姬曄,二十幾年前光復會進攻南京的時候,余晨在戰場上,姬曄也在戰場上。現在雙方又以完全不同的效忠對象再次碰在一起。在這次,余晨依舊沒有能夠佔到上風。

穩了穩精神,余晨用緩慢的語氣說道:「人民黨並不是全部反對私有制,你們的地盤上私營企業多的很。為什麼一定要對我們江蘇這麼趕盡殺絕。」

姬曄也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們人民黨根本沒有對你們江蘇做任何事情,我想余晨都督你肯定很清楚。你們走到這一步,完全是你們自己的選擇。我們對你們趕盡殺絕了么?沒有。我們只是什麼都沒做。你如果想讓社會主義制度給私有制兜底,我勸你不用再考慮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的。」

被姬曄把話完全堵死,余晨只覺得自己實在是來錯了地方。他的談判對手固然年輕,思路卻極為清晰。這樣的回答後面,體現的是人民黨中央的態度。

余晨並沒有就此放棄,他問道:「那人民黨到底對我們江蘇有什麼看法。」

「人民黨對江蘇沒有什麼看法,我們只想看看江蘇人民最終會有什麼樣的選擇。江蘇人民的選擇,那將決定江蘇的命運,僅此而已。」姬曄答道。

「哼哼!」余晨冷笑起來,「那我能不能這樣理解,人民黨是要把我們江蘇的士紳工商一併剷除,剷除之前還要我們臉面丟盡,被萬人唾罵。以後提起我們來,人民就恨之入骨。從此心甘情願的跟著你們人民黨走。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這麼做不覺得太過了么?」

對余晨的狠話,姬曄根本不為所動,她平靜的答道:「江蘇人民會做出自己的選擇的。」

等余晨憤憤而去之後,談判小組裡面的同志忍不住有些擔心的說道:「他們會不會搞出暗殺破壞之類的事情呢?」

姬曄笑道:「你太高看這些人了,他們真的有這骨氣那早就去幹了。你讓他們自己去死,他們可覺得自己的命貴著呢!」

「那總會有些亡命之徒吧?」同志還是有些不放心。

姬曄笑道:「只有匹夫之勇的亡命之徒根本幹不了什麼事就會被發現,那麼智勇雙全的人,誰肯給這幫人賣命。就算有那麼幾個死硬的鐵杆,那都是有名的人。他們即便是想不要命的想這麼干,江蘇那幫老爺們只怕還要儘力阻止。那幫老爺可是很清楚的,只要被我們發現有人這麼干,這幫老爺們的死期就到了。江湖義氣這種東西,也就是嘴裡面吹一吹而已。」

聽姬曄如此平淡的談論著這些事情,工作組的同志覺得有道理,但是卻不太能相信。如果是人民黨的話,不管對手是誰,只要認定是敵人,那是一定要把敵人解決掉。然而姬曄把人民黨的敵人看得如此之低,實在是有點不太能讓人相信。

姬曄與伍翔宇對視了一眼,雖然沒有說話,兩人都已經在心裏面給這個同志打上了「不可用」的標籤。怕死很正常,然而對自己的組織的能力都沒有任何信心,這就只能說明此人對組織根本沒有信賴。

事實與姬曄說的一樣,余晨雖然有把人民上上下殺光的怒氣,卻根本沒有去考慮過要這樣做。他明白現在江蘇只能靠自己熬過這個難關,儘管這個難關是極難熬過去的。

俗話講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余晨回到江蘇,江蘇國防軍司令李睿就氣急敗壞的跑來告訴余晨,江蘇國防軍開始鬧餉了。

「軍餉沒有按時發么?」余晨聽了這消息又驚又怒。作為江蘇的威懾性力量,軍隊的軍餉可是從來都按時發放的。

「軍餉當然是按時發放的,可這些人要加餉!」李睿怒道。

「為什麼?」余晨問道。

「那些鬧餉的官兵說,家裡面的日子過不下去了,不漲些軍餉,家裡面的日子過不下去了!」李睿氣急敗壞的答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