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起伏 第53章 戰時路線(五)

關於「終極戰略目標」的討論,白天還算是正常,大家好歹也在討論。等到晚上,游緱回到家吃了晚飯,坐在地圖面前獃獃的看。何足道哄了孩子睡覺之後瞅見游緱還跟坐禪一樣盯著地圖,奇怪的問道:「在看什麼地方?」

游緱指著東南亞一帶,「那裡有五個國家存在。」

何足道瞅了一眼,有點不解的答道:「的確是五個國家。英國、荷蘭、美國、法國暹羅。」

「只有這五個國家存在。」游緱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沒錯。」何足道答道。然後何足道看到游緱起身打電話去了。

又過了一陣,何足道見游緱回來說道:「你誰吧,我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瞅著游緱急匆匆出門去,這次換何足道做在地圖面前看起來。何足道大概猜到了游緱在為什麼發愁,軍委裡面已經確定了南下計畫,唯一沒有確定的是南下到什麼程度。早些年中國的戰略同時存在北上與南下兩種選擇,與蘇聯確定了穩定的北方疆域之後,中國就只有南下一條路。然而何足道的視線並沒有直奔澳洲,而是順著雲南轉向緬甸,然後又轉向了西邊的印度。在戰略上,這是直刺英國心臟的一刀,也是軍委最近討論的最多的一個戰役。

游緱知道自己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夫妻兩個人什麼工作都不能討論,一討論就牽扯泄密問題。白天的時候游緱沒有反應過來,巨大的震驚到了晚上才伴隨對戰略的理解變成了真正的驚悚。游緱和幾位常委打電話,那幾個人都精神著呢。游緱乾脆提議連夜開會,也得到了眾人的贊同。

會議很快就成了質詢會,東南亞五個國家裡面,美國是不能打的。暹羅沒必要打,它自顧不暇,只要讓暹羅保持善意中立就行。至於法國控制的安南,就那個實力而言,隨隨便便就能解決。

唯二的敵人則是荷蘭與英國。打荷蘭需要海軍跨海作戰,打英國就是一場挑戰世界當下霸主的戰爭。順著東南亞半島海路並進的南下就行了。至於想威脅英國,揮軍從雲南出發解放緬甸,然後進攻印度。這部分計畫中,中國大多都是陸戰,海軍也能得到路基飛機的支援。

游緱搞工業,她很清楚陳克在空軍上投注了多大的心血,她也知道戰鬥機、轟炸機、魚雷機都是幹什麼。人民黨正在開發的雷達在戰爭中有什麼用,游緱也非常清楚。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擺明了兩個階段的戰爭。如果前期戰爭能夠勝利達成目標,美國也沒有插手西太平洋戰爭,澳洲與紐西蘭就孤立無援的處在中國的打擊範圍之內。現在這兩個國家還是英國的領土,既然揍了英國,就沒有放過這兩個地方的必要。

看似宏大到甚至荒謬的戰略,如同一張完整的拼圖般呈現在包括游緱在內的其他的常委眼前。經過反思發酵之後,游緱等人終於明白了陳克所說的「誘惑」到底在哪裡——這個戰略並非不可能現實。如果刨除澳洲與紐西蘭的話,這個戰略實現的幾率超過五成。在與中國接壤的鄰國中,沒有誰能夠經得住中國800萬軍隊打擊。

「如果是分階段作戰呢?」游緱覺得心臟通通猛跳,她也46歲,馬上就年過半百。此時的激動卻如同少年人一樣難以扼制。

「我說的陷阱就在於此,」陳克倒是很冷靜,「這個戰略恰恰是沒辦法分階段實行。戰爭不可控,要麼就干到底,要麼就別干。江洋大盜在坐地分贓的那一瞬,就淪為小毛賊一樣的角色。對外戰爭除非打到對方屈膝投降,在我們自己攻守轉換的時候,就從進攻變成了被動挨打。這就是這裡面最大的陷阱,不能認為戰爭是可控的,戰爭完全不可控,一戰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除了陳克之外,這裡面有軍事經驗的只有章瑜一個人,章瑜聽了陳克的話之後連連點頭,他的手指點在荷蘭的殖民地上,「如果我們學習美國,只打荷蘭呢?然後咱們就在這裡死扛,等著別的國家主動動手。他們要是不動手,咱們除了大慶地區已經開採的石油之外,就有了新的石油基地。」

「變數雖然大,但是這個卻是可控的。」陳克答道,「但是,如果只以這個軍事目標為最終目標的話,以後的變數我就完全不清楚了。」

章瑜樂了,「你能考慮到這個程度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你好歹也像一回人類,別什麼都測算無疑。」

這個玩笑算是緩和了氣氛,齊會深終於有了能夠發言的機會,「如果是荷蘭的話,事情倒好處理。美國打西班牙要什麼理由?只要美國不參戰,咱們和英國是鄰國,英國好歹得考慮一下印度。」

「隨便找個理由就開戰么?」陳天華被政治局中如此帝國主義的談話風格給嚇住了,雖然他本人其實也並不討厭這樣的風格。作為一個中國人,特別是受過教育的中國人,只要不是脊樑被徹底打斷的那種,沉澱在深厚文化中的帝國自豪是一種本能。這與信奉馬克思主義或者歷史唯物主義根本沒有關係。在開疆拓土這件事上,只有做到做不到,划算不划算,並沒有該不該做這個考慮。

一整夜的時間,五常委們圍繞南下計畫中的隱藏的種種可能的陷阱進行討論。既然戰爭是不可控的,該做就是全面分析這其中蘊含的危險性。

五常委達成了意向性態度,接下來的幾天內就是軍委與政治局一部分人員的聯合討論,對整個戰略進行修改調整。參與機密討論的共有12個人,這個過程很麻煩,每個參與討論的人都落入過陳克以及常委們落入過的「戰略陷阱」,終極的澳洲陷阱給同志們太多誘惑。上千萬平方公里的新國土對中國人來說是根本不可能抵抗的誘惑。

最終結果很保守,消滅荷蘭在西太平洋的存在成了首選。婆羅洲好歹存在一個蘭芳共和國復國問題,從繳獲的滿清文檔中,有相關記載。這是可以利用的部分。

這就遇到了一個問題,蘭芳共和國已經覆滅,這可以當作佔領後的說辭,卻不能作為開始戰爭的理由。

陳克倒是根本不在乎,「絞死資本家的絞索,從來都是資本家自己賣給我們。我們要做的只是做準備,之後等就可以。就現在的數據看,大蕭條已經不可避免。那將是讓同志們大開眼界的大蕭條,現在全世界流行的自由競爭資本主義將在不久的經濟危機中徹底完蛋。我們都可以親眼見證這個歷史時刻。」

中國朝代更迭,甚至中華文明也幾次進出歷史垃圾堆。資本主義制度現在這麼興盛,以中國在血流成河的歷史中積累出的「盛極必衰」的觀點來看,一場全面的崩潰對中國人並不難以理解。

或許更令人意外的是陳克召集的12位參與戰略討論的人選,陳克、尚遠、游緱、陳天華、章瑜、齊會深、徐電,這七個人倒不意外。何足道、蒲觀水的加入也不令人奇怪。李潤石、伍翔宇、任國培這三名年輕同志就令人訝異了。任國培十分年輕,卻是任啟瑩推薦的,得到了齊會深的大力贊同。這位同志的性格屬於「能走一百步,就不走九十九步」的類型。屬於踏實肯干無私無畏的一個人。齊會深私下稱讚過,組織部裡面資質比他高的有不少,做人比他強的屈指可數,就前途而言,無人能勝過他。

幾位年輕同志的加入,讓與會的老傢伙們感到陳克在安排後事了。

經過討論,中央決定從1929年開始,經濟向著擴軍備戰傾斜。儘管同志們並不太清楚荷蘭到底會怎麼自掘墳墓,同志大概能想到,荷蘭人很可能向在荷蘭殖民地的華僑下手。問題是荷蘭得傻到什麼程度,才敢明目張胆的向中國華僑下手呢?看陳克的意思,荷蘭就一定會這麼傻。這種預測很有陳克的風範,他就是敢預測敵人會做出沒下限的愚蠢行徑,然後早已經準備完畢的人民黨撲上去就把敵人給解決掉。

懷著緊張、憧憬、與不太相信的心情,人民黨高層就等著看陳克預言的「歷史時刻」。

「歷史時刻」的發生其實挺正常,人民黨大力援助蘇聯,蘇聯工農業恢複的很快。為了充分發展貿易,蘇聯充分利用自己的資源,開始大量廉價出口木材。這個大概能稱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真正的病根在美國。

美國一戰後在歐洲有大量投資,很大一部分投資都在德國,德國工業恢複很快。中蘇的大市場都是德國新開闢的市場,然而德國卻面臨一個問題。德國的工業是借錢復甦的,法國瘋狂逼債,德國必須有足夠的盈利才能償還債務。

中蘇兩國的貨幣都不是金本位,沒辦法當作國際通用支付的貨幣。中國還堅持貿易平衡政策,各國為了擴大與中國的貿易,某種程度上都得增大對中國的出口。

英國人掌管了世界貿易主導權,倒是最先發現這個問題的國家,所以英國在亞洲地區有限的接納人民幣作為國際貨幣。德國距離亞洲十分遙遠,這種政策對德國沒什麼用。加上中德之間的「軍事合作」,德國前參謀本部大量私下貿易技術,意圖復仇的德國軍隊有錢了,德國貿易卻遭到了很大損失。

蘇聯倒是肯從德國進口技術,苦於蘇聯沒有硬通貨黃金。中蘇之間的貿易是易貨貿易,買賣做的再大,也沒有硬通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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