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起伏 第4章 關東之殤(四)

北一輝除了對人民黨經濟政策上提出的「市場競爭」尚有存疑之外,其他經濟政策主張完全都是人民黨的翻版。在戰略上,北一輝大膽提出中日聯盟的思路,「以平等之勞動者,構建未來平等之亞洲新國家聯盟!」

這並不是北一輝一個人的觀點,日籍人民黨黨員,甚至不少旅華的日本人都有這種想法。十幾年來中國風起雲湧的革命,以及中國飛速發展的國力讓加入這場革命的日本人感觸極深。

「你這是要日本滅亡么?」大川周明眼睛瞪得溜圓,想超越國家主義的立場並不是容易事,日本與中國爭奪勢力範圍,吞併朝鮮才不到十年,如果要與中國組建聯盟,自然非常容易想起「吞併」二字。

「以平等之勞動者,構建未來平等之亞洲新國家聯盟!」北一輝再次強調這個基礎,「新的國家聯盟是一個平等勞動者的國家聯合體。中國的河北與雲南貴州幾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國家。語言、風俗、服裝、生活方式,都天差地別。如果不討論兩地一直都在中國版圖之內的歷史問題,這兩地唯一的相同點是人民靠勞動生活下來。」

「說來說去,這還是吞併!」大川周明連連搖頭。

北一輝能夠理解大川周明的想法,他大聲說道:「一個國家聯合體,中日兩全面實現人員的自由流動,全面實現經濟的整合。日本需要的技術、原材料、市場,都可以從中國得到。大川君,以為中國六億人口,現在遇到的最大問題是什麼?恰恰不是勞動力過剩。就我了解到的情況,中國各地都出現勞動力匱乏的問題。」

六億人口的中國居然會出現勞動力匱乏,大川周明狐疑的皺起眉毛,「北君,你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北一輝正色說道,「整個中國到處都是勞動力匱乏,中國現在大修鐵路,把各個城市連接在一起。一年修一萬公里鐵路多不多?但是中國每年修一萬公里鐵路,也得二十年才能修完20萬公里鐵路。那也不過剛趕上美國的水平。這可不光是有人鋪設鐵軌,鐵軌上跑的火車,車皮,管理,鐵路維修,還有鐵路上運輸的物資。這些都需要人來營運。在廣大的農村,中國修水庫,平整土地,植樹造林。中國國內有那麼一幫老朽,已經用不惜民力來批評人民黨的經濟政策。當下中國各地都缺乏勞動力,只要有勞動力的人都有賺錢的機會。」

原本日本還比較多的收集中國的情報,最幾年中日關係緊張,情報收集工作也大大滯後。大川周明並沒有北一輝這樣的一手資料,聽了中國的變化,他將信將疑,並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北一輝的話。

「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日本明治維新的理想已經完全覆滅,現在的日本僅僅是大門閥們利用來榨取財富的工具,而不是日本勞動者們生活的國家。即便日本不與中國合併,我也絕對不能接受日本變成現在的人間地獄。」北一輝慷慨激昂的闡述著自己的觀點,中日結盟,兩國海軍合併之後就是整個西太平洋上第一海軍,在總體規模甚至能夠等同英美海軍的噸位與主力艦。中國擁有世界第一規模的陸軍,又與俄國確立了和平立場,確保北方的安定。剩下的就是努力解放整個亞洲,與蘇聯一起建起一個由勞動者們所組成的世界島。在更遠的未來解放整個世界。

大川周明也算是所謂的「激進改革派」,不過北一輝明顯是找錯了同志。大川周明在之後是聽的多,問得少。所問的多是北一輝對日本政府的觀點。

兩人談到深夜才分手。大川周明第二天一早就跑去找到陸軍部的岡村寧次中佐,向其談起了北一輝的「思想問題」。

舊有的日本軍隊中的中國通們因為人民黨的崛起,因為各種判斷連連失誤,已經不被重視。岡村寧次自打從東北逃出條性命後,對中國的觀點與陸軍部大不相同,卻每每能夠做出正確的預言,岡村寧次現在已經是陸軍部中頗有名氣的「中國通」。北一輝這個著名的反體制份子從中國回來,日本陸軍部就派岡村寧次負責監視工作。

聽完了大川周明的揭發,岡村寧次慢條斯理的問道:「北一輝僅僅是要推翻日本政府么?」

大川周明有些不明白了,為何推翻日本政府這麼大的事情在岡村寧次嘴裡竟然成了「僅僅」。他果斷的說道:「北一輝的確是要推翻現在的政府!」

岡村寧次依舊慢調斯理的說道:「如果北一輝以後還對大川君說了什麼的話,還望大川君能夠及時彙報。」

陸軍部不待見政府是極為正常的,可岡村寧次的態度居然到了如此無視的地步,不能不讓大川周明感到十分意外,不過大川周明已經充當了告密者的角色,他也不可能用什麼義正詞嚴的態度指責岡村寧次中佐對政府大不敬,懷著極大的不解,大川周明告辭了。

北一輝並不知道大川周明幹了什麼,一大早起來之後北一輝就換了身和服,背了個單肩包出門了。從回到日本開始,被人跟蹤是北一輝完全能夠想像的事情。他就像是根本沒有看到有人跟蹤般悠然走上大街。

日本早在1910年就能生產留聲機,不少錄音唱片公司已經成立。街上不少相對高級的店裡面都放置了留聲機,經常會播放唱片來招攬顧客。北一輝沒有去銀座,而是去了一家處於消費較低地區的店。進了店之後,北一輝給了店東一毛錢,卻不要買東西,而是請店東幫忙「測試一下唱片」。店東對這買賣當然頗為滿意,把唱片開始旋轉之後,把唱針搭上唱片。在微弱的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中,渾厚的男聲從喇叭中傳了出來。

唱片播放的是一首歌,只聽曲子唱道:「淚羅の淵に波騒ぎ,巫山の雲は亂れ飛ぶ,混濁の世に我立てば,義憤に燃えて血潮湧く……」

這是陳克唯一能夠記得歌詞的日本老歌,一來是歌詞裡面充滿了引用中國的典故,二來是陳克穿越前正好與論壇上的人討論過二二六兵變。與普通穿越者差不多,陳克最初的時候滿是滅日屠美的想法,為了避免自己以後不可避免的遺忘,這首原汁原味的日本造反歌曲被陳克給記錄下來了。

當時寫的也不太全,靠日本同志補充修改完整。配上了簡單的曲子,倒是簡單明了氣氛悲壯。另一首陳克記錄下來的日本歌是原版《千本櫻》。這些記錄後來都留在陳克資料庫中,沒想到十幾年後這些準備才派上用場。北一輝是革命家回日本前,人民黨灌了唱片讓北一輝帶回日本。

當然,這歌也有所改動。1923年不是昭和時代,大正還在位。所以《昭和維新の歌》就成了《大正維新の歌》。幾個音符的不同並不影響這首歌的完整性。

「やめよ離騒の一悲曲,悲歌慷慨の日は去りぬ,われらが剣今こそは,廓清の血に躍るかな。」從留聲機的大喇叭中傳出來,街上往來的人中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這首歌,開始有人駐足傾聽。

北一輝很喜歡這首歌,歷史上這首歌的作者本身就是北一輝思想的追隨者。反倒是後一首《千本櫻》並不討北一輝喜歡,除了曲子太西化之外,文字未免嘲諷味道太重。還有些聽不明白的辭彙在裡面。例如那個ICBM和光線銃。只是專業的造反曲子本身也不那麼好寫,北一輝也只能因陋就簡。

外頭那兩個跟捎的傢伙明顯是軍人,他們神色陰沉的站在商店外面緊盯著北一輝。北一輝本想買包煙,卻發現香煙的價格比中國貴了最少四倍,習慣了中國的物價之後,北一輝怎麼看日本的物價都感到很不舒服。

歌曲時間不長,北一輝連著放了三遍這才取了唱片離開商店。他一面在日本街道上散步一樣調查,隔三差五的就找個店把曲子放幾遍。到了下午,那兩位跟捎的終於忍耐不住,他們等北一輝又放了唱片之後,直接把北一輝攔在街上。

「北先生,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兩名軍人年紀都不大,其中一個看著二十四五歲的比較有禮貌的問道。

「我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北一輝回答的很乾脆。

年輕的探子愣住了,年紀快三十歲的探子接過話頭問道:「然後呢?」

「然後自然是宣傳拯救日本的辦法。」北一輝一點都不隱藏自己的觀點。經過大半天的調查,北一輝接觸了更多日本具體的現狀,日本經濟情況比北一輝想的更糟糕。

「你這是要煽動暴動么?」年長的探子冷笑道。

遭到這樣的指控,北一輝卻笑了,「到底是誰在煽動暴動?如果日本的情況很好,每個人生活無憂,我一個人有什麼能耐煽動起暴動?真正煽動暴動的人,不正是掌管日本政治的那些人么?」

年長的探子臉色更加嚴峻起來,年輕的那個聽了這話,先是愕然,接著就顯得茫然起來。

「如果兩位沒有別的事情,我就繼續逛街了。」北一輝說道。

折騰了一天,北一輝傍晚時回到旅館。房間在二樓,北一輝從窗戶裡面看到樓下的兩名探子先是守著,過了一陣,那個年長的探子先離開了。而年輕的探子不時抬頭看著北一輝所在的房間。

北一輝也沒有管這些,日本的局面比想像的惡劣的多。他把白天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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