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走向 第209章 構架(十一)

鄉下地方出現一百多人的騎兵可是件極為震動的事情,村裡面的幹部們已經在謝明弦家門口等了好久,作為村幹部,村裡面婚喪嫁娶的事情,他們本來也有義務參與。不過這可是堂堂湖南省委書記路謝明弦家的事情,村長自知在謝明弦面前他什麼都不算。事情辦好了,這談不上什麼功勞。事情辦不好,那可就是很大的問題。

看著村裡面一眾宗族首領們大大咧咧的進了謝明弦家,村長謝福生感到自己有必要進去一下。無論如何,此時縮在一邊不露頭根本不合適。

謝福生剛進了謝明弦家的大門,卻見一個文書模樣的同志操著一口湖南味道很重的普通話對聚在謝明弦家的眾人說道:「鄉親們,謝書記是回來奔喪的。大家體諒一下,請先回去吧。」

為首的幾個老者卻站著不動,跟他們後面的幾個中年人向前一步吆喝道:「謝書記就算是不想和我們說什麼,我們這麼久沒有見到謝書記,還想和謝書記多說幾句。」

謝福生甚至不用看到人,聽聲音就分辨出那幾個是本地謝家宗族中長房的幾個人。謝明弦的父親謝福正不是長房,卻是整個謝家相當有實力的人物,平素與長房中就不是多麼和睦。當年謝明弦受欺負,不少原因還真不是他有多討人厭。儘管謝明弦作為這一帶讀書頗有名聲的人,的確也引發不少人的嫉妒。當年謝明弦從出生到成長,最後到離開家去了外面去闖蕩,整個在家鄉的過程中始終是個人畜無害的傢伙。莫說他平素連打狗攆雞的事情都沒幹過,謝明弦甚至很少出門。所以謝明弦母親妾室的身份就被長房家裡面拿出來當了抨擊謝明弦的理由。

從當下這架勢來看,這次謝明弦回來奔喪,長房倒是一改以往對謝福正家的對抗,擺明了要和謝明弦拉一拉關係了。

與村長謝福生想的一樣,那位文書同志只聽謝明弦的指揮,不管那些「鄉親」如何想與謝明弦直接對話,文書都客氣的先攔住了眾人往屋裡面擠。部隊的同志很快就加入了文書同志的行列,他們先用人牆把這些鄉親攔在外面,然後一面說著「鄉親們,體諒一下謝書記的心情。」「鄉親們,先回去吧。」一面慢慢的向前移動,把院子裡面的人向外擠。

不過雖然是向外攆人,部隊的同志也不能動粗。而鄉親們也完全沒有退讓的打算,兩邊的人就這麼人挨人人擠人的不肯後撤。這麼對峙了片刻,幾個宗族長老終於唉聲嘆氣的大聲說道:「明弦,你這出去這麼多年,派頭也大了。我們就不打攪你了。」

說完,他們帶頭就走。其他人跟著他們也離開了謝家的院子。村長沒有想到這些人走的如此乾脆,一時沒來得及躲開,就被出來的人流正面給撞了幾個個趔趄。出來的這些人也沒搭理村長,就這麼離開後散了。

等到院子裡面沒了別人,村長提好了在人群中被踩掉的鞋跟,這才進了院子。文書同志立刻迎上來,「這位老鄉,請您先回去吧。」

謝福生連忙說道:「我是咱們村的村長,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事情沒有。」說完之後,謝福生指著後面跟上來的幾個同志,「這是咱們村的幾個幹部,大家前兩天已經過來幫了忙。這次也是一起來看看。」

謝明弦的秘書劉春生微微一愣,謝福生看著蔫蔫的,怎麼瞅都不像是大部分村長那種精明強幹的模樣。不過謝福生既然自報家門,想來也不是冒充的。劉春生連忙上前與這些村幹部同志一一握手,「謝謝同志們關心。不過咱們關於最近的制度大家想來都學習過,謝書記這次回來也不敢打攪同志們的正常工作,更不用說現在這春耕的時候,大家都忙。辦喪事本來就驚擾了諸位同志,就更不能多影響大家的正常工作。謝謝了,謝謝了。」

直到劉春生把村幹部們往外送,謝福生等人才明白謝明弦這是真的在送客。村幹部當然不敢打攪省委書記的家事。少干少錯,謝福生離開的時候倒是覺得心裏面輕鬆不少。

謝明弦實在是沒有心情和外面的人說什麼,見劉春生把人都給送走了。他對走回來的劉春生說道:「春生,安排部隊的同志們休息吃飯。把大門給關上,我不想見外人。」

劉春生去安排這些事情,謝明弦的弟弟已經拿了毛巾和一盆水過來謝明弦。謝明弦剛擦了臉,抬頭看到母親的棺材,他立刻又是淚水漣漣大放悲聲。又哭了好一陣,謝明弦才覺得心裏面稍微好受了一點。再次洗了臉,謝明弦才恢複了起碼的鎮定。

坐回到椅子上,謝明弦問他父親,「我母親怎麼去世的。」

謝明弦的父親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看著屋裡面停放的棺材,蒼老的臉上浮現出失落的神色。謝明弦等了一陣,見父親還沒有說話,他正想繼續追問,卻聽到屋裡面的門一開。扭頭過去,謝明弦就見到了他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母親。」謝明固迎了上去,攙扶著一位裹著小腳的老年婦女從內屋門口走了出來。

謝福正的正妻走了幾步,在屋裡面的主母位置上坐下。她盡量用一種還算是溫和的語氣說道:「明弦,你回來啦。」

謝明弦下意識的想站起身,不過瞥見母親的棺木,他就穩穩坐在椅子上,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你好,阿姨,好久不見。」

屋裡面的氣氛登時就僵硬起來,謝福正的正妻臉冷的彷彿掛了寒霜。按照規矩,謝明弦得向她叫母親,更得磕頭跪拜。但是謝明弦用實際行動以及話語明確的表示了自己的態度。看著謝明弦不僅沒有動彈的意思,更是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謝福正的正妻怒氣沖沖的冷哼一聲,乾脆起身回了內屋。

等自己父親的正妻回了屋子,謝明弦才放下二郎腿,轉頭繼續問自己父親。「我母親怎麼去世的?」

彷彿完全沒看到剛才激烈的家庭衝突,謝福正還是一臉失落的神色,「先是風寒,然後發燒。咱們本地的醫生治不了,送到縣裡面的部隊醫院。醫院說是什麼感染,高燒不退。後來就沒有撐住。」

「為什麼不送到岳陽的醫院?」謝明弦忍不住質問道。不過剛說完,他也覺得自己這話實在是有些過份。能送到縣裡面的部隊醫院,這對農村來講已經是很費力氣的事情。謝福正已經不是謝明弦十三年前離家時候的那個中年漢子,此時的謝福正也已經是個老頭子了。這麼嚴厲的指責這麼一個老頭子實在是很沒道理的事情。

謝福正彷彿沒有聽出自己兒子的這種過份,還是一臉失落的看著屋中的棺材不再吭聲。

「哥,你這麼說就不對。」謝明固把他母親送回內屋,剛出來就聽到謝明弦質問謝福正,他忍不住反駁道,「當時是我和咱爹把二娘送去縣醫院的。咱爹倒也說過是不是把二娘送去岳陽的醫院,可是咱們是湖北,又不是湖南,人家那邊收不收還是回事。這是我自作主張把二娘送去縣醫院。你要怪就怪我!」

謝明弦聽了這話差點勃然大怒,不過他畢竟是能當上省委書記的人,批評與自我批評平素可是沒少做。此時謝明弦已經明白,人民黨中級幹部中的心理學中提到了悲傷的五個過程,拒絕,憤怒,彷徨,消沉,接受。此時謝明弦明顯處於憤怒階段,而且謝明弦也意識到,自己此時的憤怒與其說這是不能接受母親離世導致的憤怒,倒不如說是謝明弦對這個家早就沉積多年的一次爆發。如果作為一個普通人,謝明弦或許可以這麼做。但是作為一名省委書記,謝明弦無論如何都不能這麼做。

即便心裏面明白了這個道理,謝明弦依舊覺得自己的心臟因為遏制不住的憤怒而激烈的跳動著,甚至耳鼓都能聽到血管充血而發出的咚咚聲。

就在此時,謝福正終於主動說了句話,「人都不在了,就不要說這些沒用的話。明弦,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謝明弦被這話給弄的目瞪口呆,他一路上也想過自家老爹肯定要說什麼,卻沒想到自己父親根本不提謝明弦給家裡出力的事情,竟然是一副攆人的架勢。既然自家老子準備攆人,謝明弦也沒有理由死皮賴臉的要留在家,更不用說他原本也沒有準備長留在家的打算。謝明弦早就沒有任何對故鄉的眷戀,他只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再次見到這個地方。

「母親下葬之後我就走。」謝明弦答道。

「那你這幾天準備住在哪裡?」謝福正繼續問道。

「先和部隊的同志們一起住。」謝明弦可沒有膽量搞什麼特殊化,儘管他在黨內資格很老,也有自己的優點。不過謝明弦深知自己沒有其他同志那種善於上刀山下火海的才幹。謝明弦參加革命的理由很單純,他到了上海人生地不熟的,陳克給他了一份能發揮謝明弦所學的書籍編輯工作。後來繼續跟著陳克走是因為人民黨有錢維持組織營運,大家有工資。他起初在上海跟著齊會深搞「地下工作」,後來到了安徽根據地工作。上戰場前有軍事訓練,戰前有安排,有計畫。做民政工作同樣有分析,有調查。總的來說,他所做的一切不比同志們更危險,也不比同志們更辛苦。同志們遇到什麼,克服了什麼,謝明弦同樣經歷了一番。

凡是開拓、創新、隨機應變,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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