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走向 第102章 開始的結束(十)

「縣裡面的人聽著,現在放下武器,打開城門。這就可以保條活命,如果要頑抗到底,子彈可不長眼。大家來當這個保安隊,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何必聽縣令的話憑白送命呢?」遠遠傳來的沉悶的喊聲,聲音並非穿牆而入,聽起來倒是像是從天空中居高臨下傳來的。這種異樣的感覺讓縣令打了個激靈,從茫然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誰在街上說著等渾話!」縣令哆哆嗦嗦的問道。

衙役連忙跑出去看,很快就竄了回來,他面如土色的答道:「大人,沒人在街上喊。是人民黨在城外面喊話呢!」

這擺明了是一個人的聲音,而不是幾十幾百人在喊話。即便心知衙役不敢說瞎話,縣令依舊感到不信。他鼓起勇氣說道:「來人,備車。」

衙役明顯看得出縣令兩條腿都軟了,他們趕緊跑出去弄了輛車,攙扶著縣令出去乘車到了縣城城頭。那勸降的聲音始終在繼續,店鋪、各家各戶此時都嚇的緊閉大門。倒是不少人從門縫裡面偷偷往外看,有些院裡面傳出女性驚慌失措的哭泣聲。

縣令倒是想維持起碼的體面,上城頭的時候只讓一個衙役扶著。城頭的保安團此時人數稀稀落落的,用五百人防禦整座縣城明顯不靠譜,更別說很多人已經逃跑了。見到縣令上了城頭,保安團的頭子臉色蒼白的迎了上來,縣令大人是腿軟,這位保安團的兩條腿都在打顫,他嘴唇哆嗦著問道:「大人,你說這可怎麼辦?」

也不管保安團團長什麼表現,縣令手扶垛口往外看,這下總是明白什麼傳出這麼巨大的聲音,兩個巨大的喇叭架在城外不遠處,從裡面傳出巨大的聲響。在喇叭後面稍遠的地方,成千上萬的軍人嚴陣以待。原本縣令還覺得兩腿哆嗦的保安團團長是個孬種,現在他突然覺得對面的敵人規模如此龐大,保安團團長能夠兩腿哆嗦而沒有逃跑,這已經是一條好漢。

此時縣令就聽那大喇叭裡面喊道:「我們工農革命軍絕不騷擾百姓,也不會隨意殺戮。但是你們一定要開城投降。我們再等十分鐘,如果不投降,我們就攻城啦!」

縣令渾身一哆嗦,這外頭成千上萬的人如果攻起城來,就這麼幾百人跟本守不住,他正想問保安團團長到底該怎麼辦,就感到自己左右兩臂被人扶住了。縣令心中一怒,這時候自己若是被人左右攙扶,那成了什麼樣子。就算是害怕,也不能在眾人面前顯露出來。正想呵斥左右兩人,卻聽保安團團長用極為愧疚的聲音說道:「縣令大人,俺可是對不起了。為了兄弟們活條性命,就只能委屈你了。」

話音剛落,扶住縣令手臂的那兩人已經把縣令手臂反擰過去,接著就把他給捆了起來。縣令怒視著保安團團長,保安團團長一臉的愧疚,卻沒有躲開目光。縣令第一反應是想歇斯底里的破口大罵,在這最後關頭,他好歹維持了自己的自尊,沒有罵出來。畢竟縣令也很清楚,當下這局面,任何頑抗都沒有意義。

「去,告訴城外的人民黨,我們降了!」保安團團長對身邊的人命道。

那人看來等這個命令已經等了很久,只見他兔子般衝下城頭,然後高喊著:「諸位大爺,別開槍,我們降了!」向著人民黨陣地飛奔而去。這呼喊聲如此之大,距離城牆老遠的時候,縣令還能聽的一清二楚。

縣令被帶到龐梓面前的時候,卻見龐梓正在與一群人民黨的軍人商量著什麼,看到這個以前的潑皮流氓又以大官的身份重回南宮縣,縣令冷笑一聲,「龐梓,你這可是回來了。」

龐梓當然聽的出這話裡面的嘲諷之意,他爽朗的哈哈一笑,「我馬上就走,還得麻煩您和我一起走一趟呢。」

說完之後,龐梓揮了揮手,「把他們帶下去!」

縣令本以為龐梓會來一番志得意滿的發言,甚至公開侮辱縣令一番。沒想到龐梓就跟沒事人一樣該幹嘛幹嘛。這等穩健的氣度倒是大出縣令意料之外,不過這樣的態度也讓縣令生出一種被蔑視的氣惱來。

與幾年前馬匪肆虐河北時候差不多,龐梓他們殲滅了臨清縣駐紮的北洋軍之後,臨清碼頭又成了重要的運輸碼頭。不過這次人民黨小火輪上不再運搶掠來的錢財。工農革命軍的俘虜在臨清碼頭裝船,沿水路南下,運去人民黨根據地的集中營。

在運力與運輸時間已經確定的條件下,想解決有限的運力與龐大人數之間的矛盾,就只有靠提高運輸密度一途。小火輪後面拖的長長駁船上安裝的鐵籠裡面塞滿了人。工農革命軍根本不管出身,只管按照地域往裡面塞人。於是南宮縣縣令、衙役、南宮縣保安團團長、南宮縣保安團團員們就重新相逢了。不僅是這些人,南宮縣沒有跑去北京的當地議員、地方上的稅吏還有保長等人也和縣裡面的諸位相見。

人民黨抓人抓的如此徹底,這些淪為階下囚的傢伙原本倒是沒有想到。初期重逢的尷尬很快就被對未來的恐懼所替代。衙役實在是忍不住,先向保安團長問道:「景大人,你說他們會把我們給送到什麼地方去?」

保安團長原以為自己開城投降,好歹會給釋放,沒想到自己也被塞進牢籠,更沒想到人民黨居然要把自己給帶去外地。他一時回答不上來。

倒是縣裡面的議員帶著哭腔說道:「這隻怕是要把咱們抓去殺頭了吧?」

此言一出,所有籠子裡面的人都給嚇得夠嗆,有些膽小的已經兩眼含淚,渾身哆嗦了。

「要是殺頭,何必費這麼大勁把咱們運去外地。就地一殺,挖個坑埋了豈不輕鬆?」縣令倒是沒有這麼緊張,他緩緩的說道。

「那他們是要綁票了?」議員並沒有因為縣令的解釋而感到輕鬆。

「綁你們有贖金,幫我和這些兄弟有什麼贖金?」保安團團長有些不肯示弱的說道。這話頗為有理,鐵籠子裡面塞了百十號人。一半以上的都是保安團的團丁,這些人都是窮人出身,根本勒索不出什麼贖金來。

「那把咱們抓走到底有什麼用?」議員更加六神無主了,不要命、不要錢,人民黨抓這麼多人到底想幹什麼?未知的恐懼更令人難以忍受。

不僅僅是議員,被抓的所有人都對此無法理解。眾人開始低聲議論,沒多久,就有人低聲埋怨起來,「這北洋軍平日里裝的人五人六的,現在到不見了蹤影。這群人倒是吃什麼的?」

「縣裡面附近的北洋軍被人民黨給打敗了,我看到好多俘虜在碼頭等著上船呢?」有些見到被俘北洋軍的人說道。

聽到北洋軍也被消滅了,有保安團團丁忍不住吵吵起來,「媽了個X,北洋這群慫貨!老子再也不信他們了。反正老子窮光蛋一個,家裡面也沒有什麼地。人民黨不就是分地么?我家分了地也不吃虧。我投人民黨去!」

這激憤的話讓縣令、議員、地主等人大吃一驚,倒是同為保安團團丁的眾人出身貧寒,聽完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去投人家,人家要不?」

那位說話的見周圍的兄弟嘲笑自己,臉上掛不住,大聲吵吵起來,「龐梓投了人民黨,人民黨就要,憑啥我投了人民黨人民黨就不要?若是按照縣裡面說的,人民黨只是要分地,我就算是不能打仗,老老實實在家裡面種地還不成么?當年我有親戚加入過龐梓搞的那個什麼集體農場,裡面有個叫做陳天華的先生當家,那日子過的也是不錯。如果不是北洋打過來,我家親戚賣鹹鴨蛋早就發財了。種地不成的話,我去養鴨子行不行?」

「這道不錯,我家也有親戚參加過集體農場,若是能養鴨子倒也不錯。」立刻就有其他團丁附和起來。

縣令聽著這些人吵吵著,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忍不住喝道:「你們這是要當叛匪啊。人民黨就是群土匪,跟著他們沒有好果子吃!」

被縣令這麼一吼,包括最先吵吵起來的那團丁在內,不少人倒也不再敢吭聲。不過原本沒吭聲的一位忍不住冷笑起來,「土匪,在人民黨看來,你才是土匪吧?若你不是土匪,怎麼就給關在這籠子裡面?我們和人民黨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若不是跟了北洋,跟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被陪綁?你倒有臉說我們呢!你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吧!」

縣令從來沒有被身份低下人的如此當面搶白過,這臉登時就憋得跟紫茄子般難看。他指著那說話的團丁喝道,「你!你好大膽!」

團丁先是一愣,卻很快就不再畏懼,他也指著縣令喝道:「怎麼?你還想找我打架不成?行啊,咱們單挑吧?」

縣令身邊的衙役倒是很本能想替縣令出頭,可那團丁背後已經上來其他幾個團丁,虎視眈眈的瞅著縣令等人。衙役一看,對方人多勢眾,而且在這時候他替縣令出什麼頭啊?不說現在生死未卜,惹怒了對面的那群人,眼前實實在在的一頓痛打是少不了了。更不用說就當前得到的消息中,北洋軍也不是人民黨的對手。縣令想再重登縣太爺的寶座是沒啥指望了。這麼一想,衙役連忙低下頭往兩邊躲了躲,把縣令孤零零的暴露在團丁面前。

發現自己孤零零的面對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縣令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麼依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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