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走向 第87章 結束的開始(十二)

一眾人出了縣城後,北洋軍就以慣用的一字長蛇陣開始行軍。縣裡面的稅吏認得路,自然不用曹逸風在隊伍前頭帶隊。稅吏倒是頗為殷切的詢問曹逸風關於曹家鋪糧食生長情況。

「今年糧食也不行,收成不怎麼樣。」曹逸風自然不可能大讚麥穗茁壯,穀粒滿倉。自打北洋改了稅收方式,直接徵收糧食之後,河北地主們本來還覺得日子不好過。可隨之而來的糧食大收購讓地主們家裡的錢庫中堆滿了銀元。作為地主家的兒子,曹逸風很清楚那些稅吏的嘴臉,如果不把所有人敲詐的乾乾淨淨,這些稅吏是不會停手的。

稅吏自然不會在乎曹逸風的想法,不僅不會在乎,稅吏還希望能夠讓曹逸風明白並且支持稅吏們的打算,「曹少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兄弟們也是吃稅收這碗飯的,不能不儘力。不過稅收的事情總是有個底線的。只要交糧能到一定的數,其他的都好商量。」

這話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的表明了稅吏的想法,稅是要收的。不過稅吏個人的好處也不能少。曹逸風臉上賠笑,心裏面恨不得拿起把刀把稅吏們給戳死。雖然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絕對不可能支持人民黨的土改,不過見到稅吏的這種嘴臉,或者說見識過人民黨的稅收之後再重建舊稅吏的嘴臉,曹逸風反感程度飆升到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高度。

曹逸風曾經去過人民黨根據地,他一個堂姐就嫁到了河南。就曹逸風在幾十里外的人民黨根據地的所見所聞,人民黨的稅收與北洋這邊完全不同。老百姓沒人愛交稅,所以人民黨從來不逼著百姓納稅,交公糧都是百姓主動的。經過並村建鎮之後,百姓都集體居中在鎮上的什麼「社區」裡面。那可都是樓房,明亮的玻璃,漂亮的落地窗帘,清潔的自來水,還有平整光潔的水泥地板。

夏收之後所有糧食都是百姓自己去交,沒有人拒絕或者拖延。一來三成稅不高,二來若是不及時繳納稅糧,百姓就會被取消在供銷社的購買資格。平價購買商品的錢比在買供銷社廉價購買多出去好多,這個花費足夠購買兩三倍於公糧的糧食了。老百姓們在這筆帳上算的比誰都更精明。所以從來沒有逼迫,更沒有稅吏的勒索,稅糧這玩意你愛交不交。若是交糧,收糧的地方也不刁難你。

曹逸風的堂姐嫁給了當地一個綽號「周扒皮」的地主,這位「堂姐夫」除了自己是個玩命幹活的種地狂之外,在盤剝佃農勞動上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土改的時候差點被人給打死。不過這位到有個好處,就是愛種地,吝惜錢財,不愛放高利貸。加之特別聽「官府」的話,地被沒收了也不敢反抗,總算是活了條命。人民黨組織生產隊的時候,周扒皮倒是報了名。他「扒皮」的名聲在外,反倒頗有些愛種地的人敢和他合作。

大家先按照人民黨的規定,公開制訂了生產隊的規矩,「周扒皮」自告奮勇當選了生產隊長以後,親自規劃生產安排。而且規定中講明,若是畝產超過280斤,多出來的糧食「周扒皮」能分到兩成五。這文書經過人民黨公證處公正,所有參與的百姓都在上面按了手印,畫了押。而且周扒皮特別畏懼政府,政府建議他們生產隊參加「統購統銷」的糧食收購計畫,他研究之後也說服了生產隊的參與者們參加了。

這個生產隊共有五百八十多畝地。一年下來,平均畝產320多斤。除了自家地的收成之外,周扒皮還按照文書凈落了6000多斤糧食。加上生產隊承包的飼養廠,每個參與者年底都分了兩頭豬,二十隻雞,兩千多個雞蛋。根據「統購統銷」計畫,每人年底收入超過300塊人民幣。周家全家八口收入高達6000人民幣。在河北,人民幣與「袁大頭」的兌換比例在5:1到3:1的水平。就是說周家一年收入最少有1200塊大洋以上的水平。當年周家有200多畝地的時候根本掙不到這麼多錢呢。

所以周扒皮請自己的小舅子曹逸風喝酒的時候,菜色很「簡樸」,話倒是說了很多。周扒皮盛讚人民黨在農村水利基礎建設上的投入,更加盛讚人民黨那「拖拉機」的大用處。若是地方上沒有普及水澆地,若是農忙時節沒有拖拉機往來不斷實施深耕,運輸各種物資,農業產量根本不可能提高。至於人民黨的農業科技部門,周扒皮快把這些外鄉來的年輕人吹到了天上。良種、天氣預報、各種病蟲害防治技術,乃至於土地特點以及營養成份的調查,這些年輕人下地不多,很多東西都是照本宣科。周扒皮可是積年種地的老把式,那些新名詞雖然一時不懂,可裡面的原理是一聽就明白的。因為急需勞動力,周扒皮一度耽誤他家兩個兒子一個閨女去上學,結果周扒皮被教育部門的幹部拖到了村大會上以「對抗義務教育法」的理由公開批判了一番,但是周扒皮毫不記恨。他已經決定讓兩個兒子初中畢業後去安陽新開辦的農業學校上學,好好學習人民黨的農業技術。

雖然幹活是把好手,周扒皮酒量不行,幾杯下肚舌頭就大了。他醉醺醺的對自己小舅子曹逸風說道:「沒地不用怕,只要人民黨說話算話,肯勞動就能賺錢,種地就有賺不完的錢。我們村其他那幫地主被分了地之後跟死了爹娘一樣,其實怕個球。人民黨這官府說話算數,是個好官府。你們家那邊要是被解放了,你覺得混不下去,就跟著哥哥我來種地算了。只要你肯干,多了不敢說,一年讓你掙三五百塊沒問題。」

曹逸風當時也不敢說什麼不敬的話,周扒皮小腿和手臂上那一條條高高鼓起的血管,每次見都讓曹逸風覺得一陣隱隱的蛋疼,那可是沒日沒夜下地累出來的。遠近幾十里誰不知道周扒皮種地有一套,若是不他種地能幹,一個只有200多畝地的小地主憑什麼和有十多傾地的曹家聯姻?周扒皮跟了人民黨之後能靠種地發財,那是他自己的門道。曹家根本做不到這點。而且就曹逸風從他堂姐那裡得到的消息,周扒皮組建的生產隊儘管收成不錯,但是願意繼續加入的人並不多,而且經過一年的玩命勞動,有些受不了的生產隊隊員也要求退出。周扒皮自己可以是種地狂,勞動狂,可其他人未必願意跟著周扒皮發狂。以曹逸風對自己和自己家的了解,他們家沒一個人能承受這樣的勞動。

所以雖然不再向以前那樣害怕人民黨的土改,不過曹逸風還是堅定了自己的態度,不到最後時刻絕對不放棄與人民黨的抗爭。即便對眼前的稅吏無比厭惡,曹逸風還是打起笑容與稅吏們開始周旋。

從臨漳縣縣城到曹家鋪有三十幾里路,加上現在日頭很毒,北洋隊伍行軍速度並不快。花兩個多小時走了七八里路,北洋軍就要求在一個村子裡面休息。隊伍停下之後,北洋軍的一個低級軍官嬉皮笑臉的走過來,「曹家小少爺,大夥這麼辛苦,你要不要給大家買點水喝?」

見到北洋軍這幅流氓相,曹逸風心裏面叫一個恨!打擊人民黨本來就是北洋軍的公事,這北洋軍帶著稅吏前去曹家鋪已經是曹家傾向於官府的明確表態,即便不給與鼓勵讚賞乃至於給與獎勵就已經讓曹逸風很失望,稅吏就不用再說,北洋軍還要勒索一番「茶水費」,這未免太過於可惡了!

但是好歹曹逸風也不是鄉下農民,場面上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他一面陪著笑一面掏出幾塊大洋遞了過去,「這位官爺,俺家哥哥也在北洋當差,都是自家人。這茶水自然得我們出,不然我哥哥回到家裡面,聽到這事豈不是要罵我不懂規矩。」

北洋軍官原本是嬉皮笑臉的,聽了曹逸風的話之後就變了臉,「你倒是挺會說話!怎麼了,老子們冒著這麼毒的日頭行軍,到了曹家鋪之後就是給你們家賣命。喝你點茶你就心疼了?這幾塊錢你打發叫花子呢?你哥哥當了個營長算個球啊,老子是朱旅長的人,你那曹營長見了我們朱旅長敢放個屁不成?」

讓眼前的北洋軍軍官劈頭蓋臉的一通痛罵,曹逸風的臉氣的跟紫茄子般。北洋軍軍官根本不在乎曹逸風怎麼想或者怎麼生氣,他抬起手指著曹逸風的鼻子,「我們這五百兄弟哪個不是月月拿十幾塊大洋的。你他媽這幾塊錢打發叫花子呢?我還就告訴你,這頓水沒有五百塊大洋可不行。」

這番鬧騰已經讓一些北洋軍湊過來看熱鬧,聽軍官說出五十塊大洋的價碼,立刻就有人喊道:「這五百塊大洋夠個屁啊,就算是兩千塊大洋也不夠。就我看,這頓水得一千塊。咱們一個人不分兩塊大洋怎麼夠!」

曹逸風原本臉色氣的發紫,聽到周圍的北洋軍一通吆喝,即便天氣很熱,他的臉色依舊開始發白。曹逸風的哥哥參加北洋軍的時候,北洋軍的軍紀還算可以,至少聽說號令中絕對不允許騷擾百姓。可現在親自與北洋軍行軍的現在,他發現那些話都是騙人的。面前的這些北洋軍們一個個用豺狼瞪視綿羊的目光盯著曹逸風,即便是那些沒有瞪視曹逸風的,也不是因為心虛,而是一種「吃定曹逸風」的蔑視態度。這樣的一群北洋軍,喝個水就敢要500塊大洋。若是到了曹家鋪又會向曹家索要多少?想到這裡,曹逸風覺得渾身發冷,臉色更白了些。

曹逸風身邊的稅吏用一種看鄉下土包子的眼神瞅著曹逸風,他冷笑一聲開始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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