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走向 第23章 前奏(三)

與人民黨的戰爭中,北洋打的規模最大,其次就是江蘇王有宏部。王有宏至少打跑了光復會部隊,只是進攻人民黨據守的陣地時沒能攻下。人民黨最終主動撤出了陣地,在這個意義上王有宏還算是打贏了。所以袁世凱也好,甚至蔡元培都希望江蘇都督王有宏能夠「再接再厲,續寫輝煌」。沒想到王有宏居然直接表示自己不是人民黨的對手,這不能不讓兩人感到失望。袁世凱覺得戰略拼圖上少了優良的炮灰,蔡元培則是真的感到遺憾。

但是王有宏畢竟不是北洋的直屬部下,而且北洋軍在福建和浙江的兵力並不雄厚,只有五萬人。計畫中擴軍之後能達到15萬人的規模,可當下面對擁有近五萬兵力的王有宏,袁世凱也知道不能逼迫過甚。當下局面對人民黨越來越不利,萬一王有宏情急之下投靠了人民黨,人民黨只怕就真的歡迎王有宏。袁世凱轉向蔡元培,「蔡先生,剿滅浙江與福建的人民黨,還需蔡先生列出名單才行。」

王有宏心裏面暗罵袁世凱狡猾,如果袁世凱不是對王有宏置之不理,哪怕是稍微說一句話,王有宏都會向袁世凱要求援助。其實江蘇不僅僅沒能力進攻人民黨根據地,還沒能力在人民黨的幾十萬軍隊面前保護自己。北洋兵多將廣,地盤也大。即便一時局面不利,也不至於立刻完蛋。但是距離南京不過幾十里地的人民黨部隊進攻南京頂多需要一天時間,而且人民黨對蘇南呈現兩面夾擊的姿態,一旦下手,整個蘇南五萬人的兵力撐不了多久。只是求人和順桿爬是兩碼事,如果袁世凱先說話,王有宏就能順理成章的求助。可王有宏主動請求援助的話,那袁世凱開出什麼條件,王有宏就得接受什麼條件。

心裏面在考慮該怎麼談起北洋援助的事情,王有宏就漏聽了袁世凱與蔡元培的對談。等他再仔細聽的時候,卻聽到蔡元培答道:「當下想制止人民黨的政策,就必須是全天下的地主士紳聯合起來才行。但是小地主門膽小怕事,得過且過。這批人反倒是最重要的。」

因為前面的話沒有聽,王有宏一時覺得如墜雲端,完全搞不明白蔡元培在說什麼。卻聽袁世凱說道:「蔡先生,此事須得雙管齊下才行。」

這次蔡元培沒有應聲,只是微微的點頭。

袁世凱看談的差不多了,就乾脆送客。王有宏原本還想繼續與袁世凱談談合作的事情。不過轉念一想,真的到了人民黨打進江蘇的時候,難道北洋還敢見死不救么?當下就求袁世凱派兵進入江蘇,且不說能不能防備人民黨的進攻,王有宏就不需要防備北洋軍趁機奪權么?想到這裡,王有宏反倒覺得也沒什麼可怕的。

送走了這些人,袁世凱又接見了四川、雲貴、康定的代表,這幾個省份對人民黨的滲透沒什麼感覺,說起話來就沒什麼要顧忌的。除了向袁世凱表示空洞的支持之外,他們也沒有別的說法。袁世凱希望的就是這些人能夠保持傾向北洋的態度,至於真正能出多少力,袁世凱本來也沒有指望這些省份。

就這麼一批批的見人,到了晚上的時候,袁世凱疲憊地坐在辦公室裡面,再也沒有白天看起來那麼神采奕奕的感覺。那花白的頭髮,油胖臉上幾道深深的皺紋,都給人一種憔悴的感覺。

「大總統,」王士珍進來喊道,「陝西的代表我已經送出去了。」

「聘卿,坐。」袁世凱說,「今天白天雲貴的代表說起建立講武堂的事情,我就在想,是不是把馮國璋調回來,讓他負責北洋軍校的事情。在建設軍校上,他是要比不少人能幹的。」

聽袁世凱談及此事,王士珍坐下之後微微點頭。如果袁世凱是看起來疲憊憔悴的話,王士珍給人的感覺就是蒼老。他花白的頭髮當下幾乎全白,因為比較消瘦,王士珍皺紋更多更深。王士珍說道:「大總統,對外宣稱要建立200萬軍隊,實際上我們要建立多少軍隊?」

「當下最少也得160萬才行。」袁世凱答道。

王士珍慢慢地說道:「那也得培養出最少五萬軍校畢業生才行,去年蔣百里就說過要大量建設軍校,我們那時候沒有聽,當下若是把軍校建起來,就算是速成班也得兩年時間才行。」

袁世凱這次沒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蔣百里的見識是不錯的,如果去年年初就能下定決心建設軍校的話,到了1914年底應該百萬大軍中的低級軍官就該夠用了。不過去年年初時候北洋財政枯竭了,袁世凱哪裡有錢搞軍校呢?也就是去年年底英國人與北洋談成了貸款協議,而且英國人還將一部分貸款以三億兩白銀的支付方式給了北洋,這才解決了北洋的燃眉之急。可時間過去之後也無法挽回,建立軍校,培訓部隊。這不是靠錢就能解決,非得有足夠時間才行。

王士珍接著說道:「大總統,這次建立軍校的事情,我就不參與了,不妨把事情交給年輕人來辦。」

袁世凱看著王士珍幾乎全白的頭髮,還有臉上如同刀刻般的皺紋,心中一軟,差點就想答應王士珍的請求。可他最終還是答道:「聘卿,讓年輕人多幹些事情是可以的,讓他們多出力,你來監督他們。用什麼人你自己做主,若是沒有你主持此事,我是真的不放心。」

王士珍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嘆了口氣,嘆氣對王士珍來說是極少見的事情,可王士珍真的忍不住了。人民黨的情報並不難以得到,王士珍對情報收集又特別注意,關於工農革命軍的情況他所知甚多。人民黨早就建立起輪訓制,部隊的各級指揮官定期去軍校接受教育。而且人民黨鼓勵部隊士兵投身志願兵。一旦轉為志願兵,就成為各個方面的骨幹,先去軍校接受教育後,出來再分配工作,志願兵大多數都成為了技術兵種。六十萬人的人民黨部隊中,至少有十萬左右有過軍校培訓經驗的軍人。

北洋如果想建成一百六十萬的軍隊,光班長就得有十六萬人,排長需要四萬。這些基層軍官就需要二十萬人。以北洋當下的局面,所有基層軍官不到四萬,軍校全部開放,也需要再訓練培養十六萬人才行。不光弄到這麼多人有困難,軍校的規模也不足以培訓這麼多基層軍官。因為首先就沒有這麼多軍校教師。

對面的人民黨如果想組建起同樣規模的軍隊,只需要再培育十萬人。不僅僅是難度降低,人民黨當下有一所高級軍事院校,四所中級軍事院校,以及八所初級軍事院校。就王士珍所知,每所學校每期就能培養出4000人規模的學員。這麼下來,一年就能畢業48000名學員。北洋當下的軍校畢業規模也只有一萬多人。雙方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可當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如果王士珍不親自主持此事,別的人根本就沒有能力壓服北洋諸將。想到這裡,王士珍連嘆氣的心情都沒有了。他點點頭,「大總統,此事就由我來辦。」

「那我就放心了。」袁世凱放心的吁了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袁世凱先是與國會代表們私下談話,講述了北洋堅定反對人民黨土改的策略。先獲得南方諸省代表的支持,等國會正式召開的時候,袁世凱也沒有做出過於殺氣騰騰的發言,他甚至沒有親自出馬,而是讓王有宏出面做了一番關於「反對激進主義」的發言。

「諸位議員,滿清遜位,確立共和之後,在本當休養生息與民休息的當下,一群激進主義者在中國遊盪。為了試圖推翻當下中國的政體,為了給他們掠奪百姓土地找到正當的借口,這些激進主義者們聯合了地痞流氓,打著種種冠冕堂皇的借口在為非作歹。」

「和激進主義者毗鄰的省份,有哪一個不被激進主義者罵為反革命政府呢?又有哪一個試圖保護自己土地財產的地主士紳不被激進主義者們扣上反革命的大帽子呢?」

「從這一事實中可以得出兩個結論:激進主義已經是整個中國的敵人。因為激進主義者們以毫不掩飾的態度表達了視中國各個省份的政府為敵人的態度,他們以毫不掩飾的態度表達了將中國的士紳視為自己的敵人的態度。他們以毫不掩飾的態度表達了視不贊同乃至不屈服於激進主義的人為敵人的態度。」

「現在是必須向激進主義者們明確表示,我們絕不會向他們屈服的時候。我們不想戰爭,但是我們必須能夠保護自己。因為各省省界在激進主義者眼中毫無意義。他們就如當年的秦國一樣,四處擴張。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

王有宏的聲音鏗鏘有力,台下的諸侯以及諸侯代表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讓他們變色的原因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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