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185章 衝突的前奏(十)

根據楚世福交代的情況,「泄密事件」中的「泄密」成分越來越淡薄。早在軍事會議開始前,周鎮濤就讓楚世福聯繫了好幾個整風中被整頓的幹部,向他們透露了人民党進攻河南的戰略預測。除了給這些人鼓氣之外,周鎮濤還聯絡了一些軍事指揮員,希望能夠儘力「援救」被「打擊」的同志。

政治部的同志向陳天華彙報這件事的時候,態度就很是微妙。陳天華一開始臉色倒也沒有什麼變化,隨著周鎮濤的活動範圍逐步被揭示出來,陳天華的眉頭越皺越緊。事情的進展大大出乎了預料。

從泄密,到說話不謹慎,看似問題在變小,可周鎮濤不在黨委會議上提出意見,而是私下串聯的行動,這件事的性質簡直是無法無天了。加上他胡亂預測中央戰略決策,更給這件事添加了更多不好的因素。

「讓政委控制住楚世福,政治保衛部根據楚世福提供的名單加強對那些幹部們的監控。告知軍區武司令,我們馬上就要與龐梓同志談話。我現在去見陳主席,向他彙報這件事。」安排了一系列的工作,陳天華準備起身,卻又站住了,「這件事屬於機密,大家一定要遵守相關的保密條令。大家召開黨委會議,把所有參與這件事的同志們都集中起來,再次傳達一下保密規定。同志們先等我回來再散會。」

同志們知道這事情絕非小事,陳天華下達了保密令,所有同志都認真的答道:「是。」

去見陳克的路上,陳天華只覺得腳下有些發軟,手都忍不住有些發抖。他在政治部的同志們面前還能強裝鎮定,等一出來就感覺有些支持不住了。這不是身體堅持不住,而是心裏面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人民黨的核心組織模式就是各級黨委,黨內,軍內,只有各級黨委才有實際的權力。所有決議只能是黨委會議決定後才能施行。周鎮濤的做法就是對組織紀律的徹底背叛。

這些日子以來,說情的,走門路的不僅會找陳克以及各級領導,到政治部求情的更多。關於「兄弟情」「戰友情」「同志情」,陳天華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他也不想對這些同志過分追究,畢竟這種心情還是能夠理解的。可就現在掌握的這些情況,已經有那麼一批人對組織不再信任,不再在黨委會上公開提出意見,而是靠私下串聯勾結,試圖通過別的方式來對抗組織決議。陳天華並不是從一開始就追隨人民黨的,早在加入人民黨之前,陳天華就在湖南華光會參加了革命,在同盟會組建中也是重要人物。

眼前的事情讓陳天華感到一種無比的熟悉,同樣感到了極大的恐懼。

早在1905年,當時正值日俄戰爭,民間留學生傾向日本,要黃種人對抗白種人,而清廷的態度則是聯俄抗日,所以態度曖昧。陳天華、秋瑾這些人忽悠那些有愛國憤青情緒的中國留學生在日本鬧事搞拒俄運動,實際上是故意跟清廷作對。不過陳天華那時候接到了陳克的邀請,在秋瑾的勸說下先是回了上海去見陳克。

在陳克這裡接受了不少革命教育,陳天華再回去之後就感覺與同盟會的那幫人說不到一起了。而且針對「學生領袖」陳天華與秋瑾有一腿的桃色新聞的謠言滿天飛。加上陳克誠懇的邀請讓陳天華無法拒絕,他這才不得不離開日本回到國內。

這件事並沒有到此結束,就陳天華所了解到的後續發展中,1905年日本留學生鬧事,把事情給鬧得太大,清廷聯絡日本文部省出了一個章程,要加強對留學生聚會活動的監控。大部分留學生參加拒俄運動是要想讓中國得到利益,而不是為了成為堅定的反政府分子,無端的耽誤自己前程。在這個大趨勢下,陳天華、秋瑾等人曾經鼓動起來的學生運動的聲望氣勢一下子就被壓下去了。

陳天華與秋瑾回國之後,宋教仁和孫中山等人利用部分留學生的委屈情緒鼓動全體留學生集體回國,試圖由此造勢逼迫清廷收回成命,試圖挽回敗局。這個目標其實是強人所難,很難實現。當時明確反對集體回國的其中一個學生叫做周樹人,也就是後來名滿天下的魯迅。

就在宋教仁死鴨子嘴硬僵持死撐的時候,看出大趨勢的孫中山暗地裡指示同盟會內部孫中山一派的胡漢民、汪精衛等人放了鴿子,表態可以忍辱負重留在日本。這樣先是被陳天華和秋瑾煽動,後來跟著宋教仁堅持罷課的留學生就算是被徹底出賣。留學生涯被葬送,回國了也成了清政府眼中的反賊,即便回國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對這等根本不顧及組織紀律,而是完全依靠內部派系利益行動的事情,讓陳天華痛心疾首,自此就與同盟會劃清了界限。陳天華後來沒有和宋教仁談過,他不太清楚宋教仁離開同盟會,與這件事有多大關係。

歷史上這件事的後續發展是,陳天華與秋瑾有一腿的謠言甚囂塵上,被出賣的留學生群情激奮之下對陳天華進行了猛烈抨擊。結局是向來自尊的陳天華蹈海自殺,秋瑾為陳開了公祭大會後也被迫回國。孫中山派的胡漢民、汪精衛等人掌了同盟會的實權。陳克當時儘管不知道這檔子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極力邀請陳天華回國鬧革命,這才讓陳天華死裡逃生。

陳天華是吃過苦遭過罪的,他對人民黨嚴格的組織紀律非常贊同。對於其他革命黨那種作風極為反感。沒想到的是,人民黨現在也不得不面對如此局面。即便不知道自己的「自殺」,陳天華有時候回想起如果自己沒有跟隨陳克,而是留在日本,他也覺得自己除了死,找不到別的道路可走。

那麼自己現在身為淮海省省委政治部主任,這次要面對的情況會是如何呢?

好不容易恢複了些鎮定,陳天華找到了陳克,向他彙報了最新的情況。陳克的手肘支在桌面上,雙手十指交叉,下巴架在兩根拇指上。眼睛沒有看向陳天華,只是微微眯縫著眼睛靜靜的聽。不少同志對此的形容是「陳主席神遊物外」。就陳天華的接觸和感覺來說,他認為這是陳克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表現之一。果然,和平日里一樣,從彙報開始到彙報結束,陳克一言不發。這沉默延續了好一陣,陳克才抬起頭,靠在了椅子背上,交叉的雙手沒有放開,而是雙肩下垂,很自然的把手放到了小腹部位。

「星台」陳克開口了。陳天華此時心裏面高度敏感,聽到這個稱呼他心裏面咯噔一下。陳克很少直接稱呼同志們的字,每到這個時候,要麼是交談氣氛很融洽,要麼就是陳克在確立立場。看來陳克已經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現在就要詢問陳天華的真正想法了。陳天華忍不住也坐直了腰板,等著陳克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有不少同志不再支持組織制度了。越是在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們依舊支持組織制度的同志越要講原則,講立場。你既然是政治部主任,我想讓你自己先想明白,你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聽了陳克的話,陳天華一時沒有明白。此時陳天華心亂如麻,也實在是沒有精力去思考太多,他乾脆直白地說道:「陳主席,我現在心裏面亂得很。能確定的只有兩點,我現在根本想不出應對的辦法,同時我堅定的支持陳主席,所以陳主席,請你直說要我怎麼想怎麼做。」

這話情真意切,陳克聽了後笑了,「天華同志,我要你怎麼想怎麼做,我說了很多遍。人民黨必須有鐵的紀律。你既然對一部分同志的做法如此反對,我認為你是堅持組織制度的。那還有什麼可以說怎麼想的問題呢?你已經確立你的立場了。」

這話未免有些太出陳天華意料之外,他考慮了好一陣才算是明白過來。「那麼我們該怎麼做?陳主席,請把具體執行步驟說清楚。先幹什麼,再幹什麼。如果你不說,讓我自己考慮,我就患得患失,心裡頭不踏實。」

陳克挺起了腰板,再次把手肘支在桌子上,只是沒有把腦袋再次架在拇指上,他問道:「陳主任,你作為政治部主任,我想問你,你覺得我們組織的基礎是在哪裡?」

「……是群眾。」陳天華答道。

「是基層。」陳克糾正了陳天華的說法,「我為什麼從幾年前就一直反對封建權力分封,也就是說反對封建主義。因為封建主義的特點就是層層分封,層層隔絕。按照外國的說法,我的君主的君主並不是我的君主。中國的說法么,大概算是縣官不如現管。這種權力分封體系的直接結果就是一個團長對他的下屬擁有生殺大權,而團長的下屬,例如營長們又對他的下屬有生殺大權。連長對一個連有生殺大權,班長可能隨時被連長殺死,但是班長又能決定班裡面戰士的生死。我們人民黨搞人民革命,我們就必然要反對封建主義。就一定要打破這種封建權力分封體系。人民革命的核心就是科學與民主。這個政治體制的特點是自下而上,而不是自上而下的。制度中的每一級都是群眾監督領導的工作,而不是領導決定群眾的生死。我們為什麼要把支部建設到連隊上?我們為什麼要組建士兵委員會,就是要打破舊體制,建設新體制。」

從給陳克彙報開始,陳天華腦子裡面就相當混亂,聽了陳克的這一番理論講述,他覺得很對,卻沒能想明白陳克最終要怎麼安排。見陳克暫時停下,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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