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163章 劃地和份額(十六)

慈禧對京劇名角的讚賞是真事。慈禧不是讚賞京劇名角實話實說,更不是讚賞京劇名角唱戲卻來晚了。她讚賞的是京劇名角的家人知道京劇名角睡覺的時候絕對不允許人打攪,哪怕是去給慈禧唱戲這麼一件大事,家人也不敢叫醒明顯要去晚的名角。

王有宏給余晨講這個故事,是要告訴余晨,慈禧如此地位尊崇的太后,辦錯了事情她能容下,沒有遵守上位者立下的規矩的話,慈禧可是從來不會客氣的。慈禧首先就是「上下有別」這個秩序的維護者,而非常尊敬慈禧的王有宏同樣是這個秩序的維護者。

聽了余晨極其不含蓄的警告,何遂是相當的惱火。在這時代,戲子,哪怕是京劇名角,社會地位也是下三濫。何遂堂堂的一個江蘇省議員,英國法學院畢業生,無錫地方上的有名士紳。家裡幾百畝地,無錫城和南京城裡頭都有他家的工廠和鋪子。居然被比喻成戲子。這種羞辱令何遂的臉色先是發紅,繼而有些發紫了。

不過沒過多久,何遂先是爽朗的一笑,臉色也很快恢複了正常,「余廳長,這故事聽著真是有趣。」

余晨沒想到何遂的涵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面對這麼不客氣的話,居然還能如此之快的恢複理智。他問道:「何議員,你覺得有趣在哪裡。」

何遂差點脫口而出,這麼講規矩,這麼尊貴的慈禧,怎麼看了陳克的一封檄文就死了。但是何遂終究忍住了。王有宏怕人民黨,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人民黨最近只是靠了一封信,就讓王有宏納妾的打算灰飛煙滅。巧妙的把這個話題暗示出來,身為王有宏走狗的余晨定然不會高興。人說打狗還得看主人,現在是主人被打,狗怎麼可能會覺得臉上有光。可何遂他們準備利用人民黨的力量逼迫王有宏,此時逞了一時之快,卻很可能有打草驚蛇。

所以何遂只是笑了笑,「我只是覺得有趣,真的讓我說有趣在哪裡,我也說不出來。」

余晨知道何遂這話裡頭的意思,他也笑了,「何議員,慈禧太后這麼講規矩的人,遇到不講規矩的人民黨,還是無法取勝。在下也不過是想起來,隨口說說。我也不過是聽王大人這麼一說而已。」

既然余晨這麼聰明,何遂也就不想再說什麼。不過他突然發覺一種不對頭的感覺。余晨的話明顯是前後不對頭。前面是講規矩,後面卻是在暗示王有宏其實也有自己的弱點。仔細一咂摸味道,何遂神色中隱隱的嘲諷已經消退的乾乾淨淨。他正色說道:「余廳長,既然王都督是個講規矩的人,我們想通過王都督立下的規矩來談這個稅收的事情。余廳長你是王都督的親信,想來是可以給我指點一二的。」

聽何遂這麼說,雖然遠沒有達到余晨預期的標準,不過勉強算是合格吧。余晨的本意根本不是要嘲笑何遂,嘲笑何遂根本沒有意義。但是余晨必須這麼說,如果何遂不夠聰明,余晨絕對不敢與何遂有絲毫的合作。王有宏不僅僅對江蘇議會是個獨裁者,對於王有宏的部下來說,王有宏更是一個獨裁者。如果何遂不夠聰明,或者單純地抱著對抗的心思,余晨是絕對不敢與他打什麼交道。江蘇議會到底有什麼能耐,這個還得在以後看。但是王有宏為了維護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權力,對於手下的任何「背叛」都不會有絲毫客氣。余晨沒有任何必要犧牲自己的利益。

即便是何遂已經貌似明白過來味道,余晨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他輕描淡寫的答道:「何議員,王都督說過,有產者聯合起來。既然要聯合,那就要精誠合作。你說是不是。」

何遂聽了貌似這輕飄飄的話,已經有了些主意,「那余廳長,若是我們拿出能讓王都督相信的誠意,等到王都督向余廳長問計的時候,可還得余廳長多給美言幾句。」

余晨微微一笑,「我受王都督提拔,在這等事情上,自然以王都督馬首是瞻。對王都督有好處的事情,我是堅決支持的。」

話說到這裡,何遂已經大概明白余晨的立場與想法。對這個問題多說無益,何遂起身告辭。余晨也不送,兩人就在屋裡面道別,何遂自己走出了警察廳的大門。

晚上,江蘇公民黨開會,收集回來的情報居然相當樂觀。所有被拜訪的高官們或明或暗的都支持建立絲綢公司的事情。有些城府淺的,乾脆直接問起這對稅款安排上,絲綢公司有什麼打算。

何遂也講了與余晨今天的談話,聽了那段「不倫不類」的比喻。謝思季冷笑一聲,「這余晨倒是真的會說話。」

「怎麼講?」李瑤光好奇地問道。

謝思季冷笑道:「余晨根本不是拿咱們比戲子,而是用慈禧來比王有宏。這還用他來裝好人,王有宏什麼德行我們當然清楚的很。」

李瑤光思忖好一陣子才恍然大悟的點頭稱是。何遂白天已經大概想明白了這個關節,聽謝思季這麼說,他心中生出一種強烈的妒忌感覺。謝思季的確是聰明,只是一聽就能明白其中的關鍵,而自己就沒有這等機敏。

「不過余晨這傢伙還是夠姦猾,他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若是咱們能夠說動王有宏,他還敢使絆子不成。戲子,余晨在王有宏面前才是那個戲子。」說道這裡,謝思季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余晨的這個比方說的可是真心好,真是惟妙惟肖。」

何遂一品謝思季的話,最後的疑惑也豁然開朗。原本何遂以為余晨是拿戲子比公民黨,卻沒想到余晨是拿戲子來比余晨自己。想明白了這點,原本對余晨的那點子怨懟頃刻間煙消雲散。他忍不住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苦笑道:「謝兄,還是你看的透徹。看來今天我還是把余晨給得罪了。」

「誒,何兄,余晨這人可是姦猾的很,你得罪不了他。他一個軍法官出身,本就是得罪人的差事,平日里又從不見他徇私枉法。想要他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可余晨不僅沒事,反倒是青雲直上。你覺得這純粹是靠運氣么?余晨要是不懂的王有宏的心思,不懂得各方的利益所在,他只怕墳頭上草都長的老高。這等人根本不會計較別人怎麼說。」

「那接下來怎麼辦?」李瑤光插了一句。

「既然咱們一直沒有去拜訪管稅警的孫仁立,就現在看,咱們倒不妨去拜訪一下。有什麼說什麼,看看孫仁立到底有什麼想法。」謝思季說道。

第二天,何遂拜訪孫仁立的時候按照謝思季的交代,單刀直入的提及稅收的事情。孫仁立果然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樣子,他爽朗地笑道:「何老弟,我一直在等你給我說這件事。」

孫仁立今年不過三十一歲,卻比何遂等人大出去三四歲,所以他以兄長的口氣說話,何遂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對於孫仁立,何遂可是不敢小看。王有宏當滿清的官員時,對於革命黨是深惡痛絕。何遂等留學生在王有宏看來,就是革命黨,基本上都可以把腦袋砍下來掛在南京城門上的。可這個孫仁立卻是貨真價值的日本陸軍學校的畢業生。偏偏王有宏對他信賴有加。可以說,孫仁立絕對是王有宏的心腹。

孫仁立說的如此直接,何遂感到很是意外。「孫督辦,你要知道,我們可是真的想減了這個稅的。」

「哈哈,」聽了何遂的話,孫仁立忍不住笑出聲來,「何老弟,你們若是支持加稅,我倒是會覺得奇怪。你們想減稅,這是該有的。」

「孫老兄,你身為稅警的督辦,若是說你想少收稅,我可也不信。」何遂答道。

「減稅可不等於少收稅。」孫仁立收住了笑容,「那也得看這稅到底收到誰手裡了。若是沒有收到我手裡,那你們交的稅再多,我可不覺得有什麼用。」

這話說的極為有趣,何遂可不想再如與余晨談話那般領會錯了,想了好一陣,他才說道:「孫督辦,難道王都督想整頓稅收裡面的稅吏么?」

「何老弟果然聰明。」孫仁立滿意地點點頭。

何遂不敢接話,他本就不是官面上的人。公民黨裡面的主要幹部們之所以能夠聯合,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家族在絲綢業上有不小的投資,更不是僅僅因為他們這些年輕人都是留學生。俗話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一群不到三十歲的青年能夠出來,背後肯定是家族的支持。公民黨的幾大家族都有一個特點,他們儘管沒有讓家族成員加入過革命黨,卻都出錢支持過同盟會或者光復會。若不是有這個背景,家族的族長們怎麼可能讓自家的孩子出來與別家的孩子一起共事。

這些士紳家族對於江蘇官場也是有相當深刻的了解,至少在王有宏掌握了江蘇大權之前,是曾經有著相當深刻的了解。俗稱的官吏,官自然是指官員,而吏則是包括稅吏在內的一大批在地方上盤根錯節的一大股勢力。與這股已經地方化的勢力相比,朝廷派來的官員們反倒是外來戶。王有宏以軍功起家,幾年前,由於革命黨在新軍中滲透的甚深,時為兩江總督的端方只能靠了王有宏掌握的一批綠營維持。由於官府沒錢,王有宏的部下也不能吃風屙沫,所以這支部隊就接掌了南京的稅收。從單純的綠營轉變成了「稅警」。這也讓王有宏與傳統的稅吏之間有了相當的衝突。

如果何遂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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