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136章 極不情願的妥協(八)

「鄭兄,你確定陳克在徐州?」袁克定一面給鄭文傑倒酒一面看似很隨意地問道。

既然袁克定非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鄭文傑也只好配合一下。「我也是聽說而已。」鄭文傑用看似喝高了一樣的含糊聲音說道。這也不全是裝出來的,這通花酒的確喝了很久,鄭文傑也覺得自己有些醺醺然。

「袁公子,若是想知道陳克在哪裡,問大總統豈不是更方便。那陳克行蹤飄忽不定,很難確定。」鄭文傑笑道。

聽了鄭文傑的話,袁克定臉上陰晴不定,好不容易把自己情緒穩定住,袁克定用偽裝的很好的玩笑似的聲音答道:「唉,家父素來公私分明,這等事他是不會說的。」

「大總統素來是我等楷模,大事小事都辦的沒話說。」鄭文傑呵呵笑著說道,邊說邊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大公子也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實在是大總統的左膀右臂。」席面上的不僅僅是袁克定與鄭文傑,還有其他不少人。袁克定的門客已經趁機開始吹捧袁克定了。

臉上雖然在笑,鄭文傑心裏面對這等評價是嗤之以鼻的。袁家人丁興旺,這個大家都知道。但是除了袁世凱之外,袁家根本沒有能夠拿得出手的人。這也是北洋集團私下裡面的共識。

袁克定是袁世凱的長子,今年33歲,是袁世凱的原配於氏夫人所生。與袁世凱五短身材,赳赳武夫的外貌相比,袁克定更像他母親。身材修長,容貌文靜,也大概能說得上是儀錶堂堂。在袁家,作為正房長子,袁克定地位自然很高。袁世凱年輕的時候忙於公務,發跡之後才有了諸多妾侍。他的次子袁克文現在才21歲。比袁克定小了整整12歲。

袁世凱也曾經對袁克定有著極大的期待,雖然並不喜歡自己的正室於氏,但是到哪裡都要帶著自己的長子。無論袁世凱是駐節朝鮮還是小站練兵,或者巡撫山東、總督直隸,袁克定就未曾離開過一步。

鄭文傑是在小站練兵晚期才跟隨袁世凱的,後來跟著袁世凱到了山東。與袁克定倒也算是相熟。相熟並沒有讓兩人成為什麼莫逆之交。鄭文傑對袁克定的態度是「羨慕」加「看不起」。

羨慕自然是羨慕袁克定有個好爹,別人需要千方百計通過功勞才能得到的差事,袁世凱為了磨練袁克定,就委派他去做。軍務、政務,都有高級軍官的老師,也是袁克定的老師。

看不起則是袁克定本人並沒有展現出與其父袁世凱一樣的能力。鄭文傑最近在讀書,他發現「不肖」這個詞的原意並非說兒子不孝順,而是指兒子不像父親。「不肖子孫」用在袁克定身上的確是再貼切不過的比喻。

不僅僅是北洋的人認為袁克定「不肖」,袁世凱也發現自己的長子沒有成為一方統領的資質。自打袁世凱開始奪權之後,他就把包括袁克定在內的袁家的人都排除在領導圈之外。若是說「公私分明」,袁世凱所作所為還是很讓北洋的幹部們佩服的。

聽了鄭文傑的門客在那裡吹捧袁克定如何能幹,如何有才能,如何是袁世凱的左膀右臂,鄭文傑心裏面甚是鄙夷,臉上卻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根本不去接這個話頭。這次前來赴宴的都是北洋的少壯派,多數都和鄭文傑一樣沒有能夠執掌一方,卻都是中層的中堅力量。有些人看來對袁克定的看法與鄭文傑不同,他們倒是希望能夠傍上袁克定這顆大樹,成為袁世凱的心腹。鄭文傑的門客一吹,他們也跟著吹捧起來。

看著這個局面,鄭文傑有些後悔,自己本以為袁克定邀請會有什麼正事,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袁克定想拉攏一些人,純盤是要請大家喝花酒而已。其實這次邀請的人裡面,還有楊度和蔣百里這些袁世凱看中的少壯派。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來赴宴。這等無聊的局面,看來不赴宴的確是聰明的選擇。

面對吹捧,袁克定根本不謙讓,他正色說道:「諸位,家父素來公私分明,從來不讓家人干政。家父的公心我這做兒子的自然是要遵從,只是現在天下不定,外有洋人,內有亂黨。家父艱難支撐這共和國,看著他日夜操勞,我這做兒子的心裏面也是頗為焦急。」

鄭文傑本來正讓旁邊的姑娘給自己斟酒,聽到這裡,他收起了笑容,輕輕推開靠在身邊的姑娘。

「你們先出去。」袁克定對陪酒的姑娘說道。

「是。」這些姑娘見過不少這等場面,這時候賴著不走就是自討苦吃,她們乖乖起身離開了。

等屋裡面就剩下一眾客人,袁克定這才繼續說道:「當前人民黨的陳克肆意行事,擅自攻打青島。德國人氣急敗壞,已經幾次威脅要對中國宣戰。家父身為共和國大總統,自然是把這責任給擔到自己身上。那陳克就是在害人啊。」

沒人接這個話,陳克是不是害人大家並不在意。反正在座的眾人根本沒有能力與陳克爭鋒,若是人民黨的軍隊打到北京城下,大家都不覺得北洋政府會有什麼勝算。

「擒賊先擒王,人民黨就是陳克一手創立的。若是陳剋死了,人民黨自然大亂。我們聯合列強剿滅了人民黨,一來能平息了這事端,二來也穩定了國家。諸位覺得如何?」袁克定說的很有點慷慨激昂的樣子。

鄭文傑已經完全後悔自己應邀來喝這次花酒了,雖然袁克定是袁世凱的親兒子,但是聽他的意思,居然想刺殺陳克!這等大事豈是能輕易辦的。且不說這個設想是如何的不靠譜,單單這麼意圖表露的如此明白,就不能不說袁克定實在是太幼稚了。

腦子裡面急速思量著該怎麼應對,鄭文傑發現自己除了裝傻之外,別無他法。

袁克定的門客自然不會置身事外的,他們也大談人民黨如何狼子野心,陳克如何是國家的大禍害。北洋裡面沒人喜歡人民黨,罵陳克是「政治正確性」,完全不用擔心有什麼不良結果。於是聲討陳克的言語在屋裡面飛舞,好像就差把陳克拖出來千刀萬剮,以謝天下這麼一個最後的步驟。

「鄭兄,咱們這裡面就你官位最高。陳克如此胡作非為,難道你就沒有看法么?」袁克定問道。

「我一芝麻粒大的官,談什麼官位啊。在我這位置上,能不辦錯事,不被上司訓斥就是上上大吉。我幹什麼事情都得挺上頭的。」鄭文傑趕緊給自己撇清。現在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立刻離開。

「鄭兄,當年你帶著騎兵掃蕩拳匪的時候,何等的英武。現在怎麼這麼膽小了?」袁克定沒有放過鄭文傑的意思。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我年輕,不怕死的往前沖就行。現在大總統上位,我也老婆孩子一大堆,聽大總統的話,好好過幾天好日子,我當年求的就是這個,現在混上這個位置,享受還來不及,哪裡有什麼豪情壯志。哈哈」鄭文傑回答的很是輕鬆。

袁克定聽鄭文傑左一個大總統,右一個大總統,已經明白了鄭文傑的意思。他已經有些很不高興,「鄭兄,家父已經命我出使德國。和德皇商談此事,而且各國公使對人民黨胡作非為早已經不滿,只是現在更迭頗多,政府裡面不少人認為現在應該暫時息事寧人。但是人民黨這些年從安徽一地到現在的四省之地,若是一味等他們擴張,只怕是越等越是沒辦法。」

鄭文傑正色聽著,微微點頭,他總算是明白,袁克定為什麼敢這麼囂張,看來是找到了靠山啊。各國公使四處活動的事情,鄭文傑不是外交部的,所以不太清楚。聽袁克定這麼一賣弄,他倒是對當前的局面清楚不少,有些事情也能夠前後照應上了。

前些日子,陸軍部開始討論統一軍令的話題。當時鄭文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誰提出的建議。北洋自己現在遠談不上統一軍令這等事,北洋軍根本沒有離心離德,統一哪門子軍令呢?至於南方各省,鄭文傑也不在乎,他們財政緊張,每個省維持七八千新軍就已經叫苦不迭。

唯一有統一軍令價值的,就是人民黨的軍隊。各方消息都在證實,人民黨的軍隊規模接近五十萬。人民黨剛打了青島,這麼五十萬部隊的確是一股令人畏懼的力量。不過真的談起統一軍令,到底是北洋政府統一人民黨的軍令,還是人民黨統一北洋軍的軍令。這個問題討論起來的話,實在是有點無從說起。現在聽了袁克定的話,看來這個議題背後很是有不少勢力在營運。

「那大總統之意如何呢?」鄭文傑根本不鳥袁克定,沒一句都是牢牢抓住袁世凱的態度。既然自己錯誤的參加了這次花酒會,那麼即便是再錯,也不能在這等關鍵的事情上繼續犯錯了。

袁克定沒有回答,只是用眼睛橫了鄭文傑一下。北洋的其他幹部此時也有幾個明白過來了。就現在看,袁克定所說的一切都不能代表袁世凱,而是袁克定自己的主意。這次請花酒的目的是讓這些北洋的幹部們出頭說話,至少在袁克定攪起事情來的時候,幫著袁克定說話。這就是扯淡了。袁世凱是個極講規矩的人,下屬做錯了事情,袁世凱還是能夠優容的。但是下屬與袁世凱不是一條心,袁世凱是從來不會手軟的。「一手拿錢,一手拿刀」,絕非僅僅是治軍嚴格,軍令如山。袁世凱最厭惡的就是不懂規矩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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