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132章 極不情願的妥協(四)

「歸根結底,同志們現在缺乏對社會化大生產的理解。即便是物質上,經歷上準備了這麼久,小農生產思維還是沒有能有效扭轉過來……」

「權力的封建分封思想,山頭主義,這些東西並不是單靠簡單的思想教育就能徹底扭轉的,包括咱們黨內的同志,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傾向。這不能怪同志們,現在的物質準備遠遠不足。以前說縣令就是百里侯,權力如果是自上而下,肯定會變成封建體制這套……」

「這也是人類追求自身利益的正常思維模式,想擁有階級覺悟,靠教育就能做到。想擁有無產階級覺悟,這非得在物質上有足夠的生產力水平,在組織上有強有力的行動力……」

陳克與一眾同志討論著最新收集上來的問題,同志們對無產階級革命的不解,對自己定位的茫然,在充分認識到了階級立場之後的不安。這種種反彈的強烈程度遠在尚遠等人想像之外。

由於其他各省的同志暫時沒有集結在徐州,參與會議的有七名高級幹部,以淮海省本地幹部裡面,陳克又點名的十名中層幹部。尚遠、陳天華、武星辰、以及暫時在徐州的嚴復,這些「老革命」自然是其中的成員,還有一些大家原本並不太熟悉或者重視的同志。例如徐元山這位同志,陳克只見過幾面,卻也把他弄進了這個會議。雖然徐元山是尚遠的部下,不過尚遠自己都了解的頗為不夠。

但是與會者都有一個特點,就是特別不愛猜度陳克的心思。因為大家都不認為陳克有什麼屬於個人利益的追求。這點也是同志們願意追隨陳克的原因。一個人全身心撲在一份事業,而這份事業本身並不是將最後勝利的甘美果實僅僅奉獻給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的時候,青年們就願意加入這個事業。

大家本以為陳克會不高興,甚至大發雷霆。陳克的表現讓這些緊密圍繞在陳克周圍的同志感到極為詫異。陳克不僅沒有絲毫的負面情緒,甚至還頗能夠理解這些同志們會有異議的原因。言談中並沒有對這些同志表示不滿。

即便是革命覺悟如同尚遠,在討論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他也不得不真心的表達了自己的欽佩,「陳主席,宰相肚裡能撐船,我真見到了。」

「這不是我肚量大,這僅僅是事實。蒙著眼睛不敢看事實,那就是自尋死路。我再給諸位同志們說說我個人的經歷,我的感覺是,所有所謂的優秀品質,完全是為了能讓自己活下來必須具備的。所謂不幸是規律,幸運是奇蹟。所有的幸運者都是一模一樣的。因為世界上的生路只有這麼一條,除了這一條之外,都是死路。走上死路之後,只有什麼時候死的偶然性,其失敗的必然性是早就已經決定了。所有的優秀品質,都是為了讓自己能夠認清世界,主動走上這條生路而已。」

在座的都是陳克認同的同志,他們最基本的素質之一就是頗懂得觀察。陳克這麼雲山霧罩的話並沒有讓這些同志臉上露出絲毫的迷惑,他們要麼微微點頭,要麼乾脆不為所動。

「凡是只追求結果,並不是把自己當作一個勞動者,不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做事上的人,就絕對不可能變成一個真正的人民黨黨員。統治階級並不是靠出身或者血統,靠的是個人自我的覺醒與能力的提升。並不是想當統治階級,或者自己給自己封一個統治階級的名頭,就能夠成為統治階級的。只有通過勞動,通過工作,自我的社會價值才能夠被認同。自以為是就是自尋死路。」

聽了陳克這已經直白到幾乎無聊的話之後,大家終於看到了深藏在陳克心裡的無奈。但是沒人因此輕視陳克,這個絕對稱不上「好人」的人民黨領袖,有著真正寬厚的內心。至少,陳克是真心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所有人都能夠覺醒的。

「文青,這等事急也急不來。如你所說,既然現在物質條件並不完全具備,能有這麼多優秀的同志聚集在一起,已經很可以知足了。」嚴復笑道,「我教書幾十年,見過的那幾千學生,各個自以為是一時才俊,但我卻一個都看不上。現在我才清楚,原來是我自己都沒有想明白。今天在座的這麼多優秀的同志們聚集在一起,想在想來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同志們知道嚴復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如果按照陳克的標準,人民黨十幾萬黨員當中,真正算是有覺悟的同志其實不過那麼一兩百人。有資質的同志在人民黨當中應該有很多,可是至少在現階段,他們距離真正覺悟,或者說距離達到陳克當前的水平,還是有不小差距的。

如果是以前誰要是這麼和陳克說理想,陳克一定會認為這人是個居心叵錯的大騙子,但是現在他自己開始充當大騙子的角色的時候,陳克只能苦笑了,「能力不足,甚至膽量不足,都可以通過工作與勞動來提升。但是思想上的偏差決定的是一開始是不是就走錯了方向。如果一個人一開始追求的就是個人的顯達,那遲早就會出事的。所以,我們現階段的工作恰恰不能吹毛求疵,必須以強化組織紀律,健全制度的方式來推進我們人民黨自己的組織建設。」

尚遠對自己也不是特別有信心,他說道:「現在很多同志都擔心一件事,群眾到底會不會繼續和咱們人民黨合作。我個人認為,同志們的確是在社會化大生產方面理解的不足。很多同志都覺得自己能夠包打天下,總感覺現在推行的細化管理跟侵犯了大家的利益一樣。我感觸挺深的。」

陳克對這些也沒有特別的辦法,想認識到社會化大生產,就必須親自見過。曾經有朋友說過一句陳克非常贊同的話,「沒吃過豬肉就是沒有吃過豬肉。哪怕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和豬住在一起,該不知道豬肉什麼味道,依舊不會知道豬肉什麼味道。」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身處社會化大生產的體制當中,思路如果扭轉不過來,那還是沒用。對於尚遠的發言,陳克答道:「社會化大生產的局面下,不合作是根本辦不成任何事情的。大部分人都會這樣認為,別人干是應該乾的,只要自己參與了,這功勞肯定就要是自己的,這是人的本能。特別是在小農經濟體制下,這是很正常的想法。我們要通過制度建設來扼制這些問題。如果同志們能認識到這點,那就按照這種思路去做。認識不到這點,就在工作過程中學著去認識。但是無論如何,組織紀律必須強化。而且在理論宣傳上也絕對不能有任何偏差。」

「歸根結底,還是做事與求結果的區別啊。」尚遠嘆道。道理是非常簡單明白的,可是這簡單道理大家能聽明白,卻未必真的會按照這簡單的道理去這麼做。這就讓人頭痛了。尚遠很清楚,即便是同志們在制度的約束下一絲不苟的這麼做了,卻並不等於同志們就真的這些想。

鬱悶地轉過頭,尚遠不經意的瞟見與會的徐元山鎮定自若地聽著。徐元山現在是後勤部的一名中級幹部,他是在這次進攻青島的戰役裡面才與陳克有過接觸的,陳克卻在短短的接觸中對徐元山有著相當的評價,這讓尚遠有些好奇。他問道:「徐元山同志,你有什麼看法?」

隨著這聲詢問,同志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徐元山身上。陳克不太刻意提拔任何人,所以包括徐元山在內的幾名同志能夠參加這種會議,不少高級幹部都感覺挺意外的。

面對尚遠的問題,徐元山稍微有些緊張,不過更多的是一種興奮。他答道:「我覺得還是公開的不夠。陳主席反覆強調有始有終。哪裡是開始,哪裡是結束。在每一個階段中,開始的和結束都不一樣。就我自己的工作經驗來看,很多流程不是很合理。管理制度上重疊的部分太多。誰都能管,但是誰都不管。責任劃分不合理。當然了,這些都是對社會化大生產理解不足的問題。」

如果是尚遠等人這等級別,有這種認識就屬於正常,對於一個中級幹部來說,這種想法就很有點意思。

「具體呢?」尚遠問道。

「我認為現階段要挖掘的是效率,而不是單純的擴大規模。而且對於責任,必須明確。我搞後勤的,按照現在的局面,後勤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滿足各方面要求的。所以後勤總是被罵。」徐元山說了幾件自己遇到的問題。

這次青島戰役裡面,參謀部的同志們幹了一件看似很奇葩的事情。徐州地區的運河淤塞的早就不堪使用。人民黨雖然有疏通運河的計畫,實際上這計畫完全是個紙面上的東西。天知道哪個參謀居然把這紙面上的玩意給當成了運輸計畫裡面的一條。竟然堂而皇之的將其寫進了運輸計畫裡頭來。可巧這份工作就落到了徐元山頭上。

徐元山當時就給反駁了,結果參謀部的同志就親自帶隊,讓徐元山帶領的後勤部同志駕了小船沿著基本上不能通航的運河走了一趟。事實上因為雨季下雨的原因,這個運行工作是可行的。參謀人員也沒有說什麼難聽話,只是哼了一聲冷著臉就走了。

被辦了這麼長的臉,徐元山覺得很羞恥。但是他並沒有埋怨。因為這個暫時能夠通航的時段,哪怕是用小船運輸,也能解決很多問題。所以徐元山認為根據地眼前的局面下,很多地方是浪費的多,而不是不足。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尚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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