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97章 進步和守舊(十二)

「人民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制並不是一黨獨裁,那是廣大勞動人民的人民民主專政。」陳克笑嘻嘻的答道。

這年頭不管心裡怎麼想,所有人嘴裡頭難免都要吆喝幾聲民主共和,始終如一提出專政理念的只有人民黨一家。一聽到「專政」,宋教仁心裡頭立刻生出強烈的抵觸來。專政意味著「強制」,意味著強有力的一方壓倒較為弱小的一方。這與宋教仁所期盼的「民主」可謂大相徑庭。

「如果沒有黨派制與選舉制,何來民主一說。」宋教仁立刻駁斥道。

早期人民黨裡頭也有這種觀點,陳克早就聽煩了,「民主這口號闡述不清,意義不明。吆喝民主制度的,從來都是不把自己當人民的。宋先生可否告訴我,你所說的人民,到底指誰?」

宋教仁愣了愣,陳克的話怎麼聽都不是什麼好話,如果以宋教仁的本心而言,誰支持黨派政治,誰就是人民。那麼在當前的中國,宋教仁真心認為可以稱為「人民」的,其實沒幾個。可這種事情能想,卻很難拿出來公開說。特別是與陳克這種手握大權的人說。

「陳先生,推翻帝制,實現民主不好么?」宋教仁避開陳克的問題,直接把話題引到這個很籠統的方向上去了。

陳克盯著宋教仁,用一種相當冷漠的語氣說道:「我們人民黨一直致力於推翻帝制,這點是我們現階段最大的目標。至於民主么,你不要說什麼選舉啊,什麼政黨啊。民主么,誰是人民。」

胡漢民立刻插話道:「中國的四萬萬同胞就是人民。」

陳克對這話聽而不聞,他盯著宋教仁,等著宋教仁回答。

宋教仁憋了好一陣,才說道:「中國的百姓就是人民。不過現在百姓民智不開,必須依靠各地的革命者與士紳。」

「也就是說,宋先生認為,現階段有人比百姓更適合做人民了?」陳克逼問道。

宋教仁被陳克逼得難以找家,他反問道:「那陳先生怎麼想?」

「我怎麼想一點都不重要,面臨什麼局面才是最重要的。人民要吃要喝,要有地種。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們人民黨政府變不出錢來,也變不出糧食來。只有和大夥一起去種地,去修水利,建堤壩。這就是人民,要吃要喝要活下去。這民主要是能變出來吃喝,人民肯定跟著你走。變不出來,人民絕對不會搭理你。」

陳克的語氣很重,革命之前,他也曾經當過一段民主信徒,真的一參加革命,他對此就深惡痛絕了。國家制度要保證生產力發展,保證社會的有效營運。這本來是一個很科學的東西。一群搞政治的在民主這個辭彙上塗抹了太多的東西,好像沒有民主這兩個字就要世界末日了。人民一個月不用「民主」這兩個字根本死不了,可是半個月不吃食物肯定得死。這就是「民主」這兩個字的真相。

至於清末這些搞民主的,他們希望的是通過「民主」獲得權力。凡是主動上門對陳克宣傳民主的,沒一個提到眼前當務之急的人民生活問題。一個都沒有。

「那麼陳先生是絕對不會支持議會制的了?」宋教仁用一種責備的語氣說道。彷彿陳克幹了什麼天大的壞事一般。

宋教仁在歷史上挺悲劇的,圍繞著誰刺殺了宋教仁,歷史上各種說法都有。陳克原本覺得還是該給宋教仁一點尊敬,不過這尊敬隨著接觸已經蕩然無存。聽到宋教仁這種責備的口氣,陳克再也忍不住了,他冷哼一聲。

「宋先生,在你看來,民主是你的旗幟,很重要,很必須。沒有民主你們那點子人就什麼都沒有了。我能理解。不過對我們來說,民主是解決人民群眾眼前生活問題要用的東西。大家沒有地種,我們民主的一商量,土地就要國有。中國受欺負,我們民主的一商量,就要打倒滿清。我們要從民主裡頭得到的是支持,而不是跟你們那樣,弄一群有資產的人去決定人民的命運。咱們兩邊在這件事情上真的沒什麼可談的。我們根據地談的是怎麼做事。怎麼讓大家先吃飽,穿暖,怎麼多掙些錢,孩子們都得去上學。你說的那些民主對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實際問題根本沒有用,我當然不可能支持你那套議會民主了。」

這話如同刀子一樣戳到了宋教仁的痛處,宋教仁勃然大怒,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指著陳克說道:「陳先生,按你所說,你搞的這些與那些封建皇帝,與軍閥有什麼不同。」

「哼哼!」胡漢民則恰到好處的在旁邊冷笑兩聲,把已經激化的局面更激化一點。

陳克反倒平靜下來,「我可以告訴你們,咱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你們認為先有了某種制度,然後用這制度去擺弄人民。我們認為先認識到自己是人民的一分子,然後與人民一起學著好好生活。在這個過程中,才能產生出與真正符合人民需要的制度。」

這是陳克的心裡話,但是宋教仁與胡漢民明顯認為這是陳克為了維護人民黨現在得到的利益而給自己找的借口。前來陪同的梅川上義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他接受黨的教育這麼久,他很清楚人民黨始終在試圖徹底貫徹這個理念。而旁邊的北一輝露出的則是肅然起敬的神色。

看著宋教仁的暴怒,以及胡漢民的滿臉嘲諷。陳克心中微微生出了一點後悔,這麼早與其他政黨鬧翻是不是有點違背「統一戰線」?不過陳克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歷史上這幫人的表現只能稱為「豬一樣的隊友」。早點鬧翻根本不是什麼壞事。而且同盟會也好,華興會也好,集結的都是地主士紳這些力量,這股力量是陳克的大敵。擺明敵對的立場根本不是什麼壞事。而且從更加實際的角度來看,同盟會和華興會甚至連有效動員起地主士紳的能力都沒有。

「諸位還有什麼事情么?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告退了。」陳克爽朗地說道。

「陳先生,我想參觀一下根據地。可以么?」北一輝連忙說道。自從得知有其他日本革命青年在人民黨裡頭工作,北一輝就下定決心好好的結交一下。

「這位梅川同志暫時負責諸位的接待工作。和他討論吧。」陳克答道。

宋教仁這次來本不是想和陳克討論政治的,華興會在湖南現在局面很不樂觀,他這次來是向人民黨借錢、借糧、借槍,直接起了這麼大的衝突原不是宋教仁的本意。見陳克已經有送客的架勢,宋教仁心裡頭大為後悔。轉頭一看胡漢民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宋教仁突然生出極大的疑惑,胡漢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陳克的政治主張,故意挑撥雙方在根本政治立場上的衝突?

在等待陳克的時候,胡漢民一直把話題往陳克反對民主制度上引。宋教仁稍微為陳克辯解一下,胡漢民就著意挑撥,兩人很是爭執了一番。結果宋教仁與陳克一談果然談不攏,而且陳克的態度有如此堅定。現在雙方已經談崩,再談合作根本就沒有基礎。更別說開口向陳克要東西。

宋教仁畢竟是個人物,到了此時他也來不及管那麼多面子上的事情,他喊道:「陳先生請留步。」

滿屋的眾人都瞅著宋教仁。宋教仁已經換了一副非常誠懇的神色,「陳先生,是否採取政黨制,現在滿清未滅,革命尚未成功,那大可以後再談。這次我來是想向陳先生求救的。華興會的同志們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還望人民黨能夠支援革命。」

清末天災頻繁,加上清政府財政崩潰,庚子年東南自保的各省中本該國家支持的水利項目統統停了,本已經頻繁的自然災害立刻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人民黨輕易奪取湖北的基礎就是從1904年開始,湖北始終水災不斷。與湖北毗鄰的湖南也是如此,到了1910年,湖南水災已持續七年,米珠薪桂,饑民遍野,百姓生活處於極端艱難之中。湖南入夏後連日狂風暴雨,加以「朔風凍雪」,造成較罕見的「奇災」,「官堤民垸潰決無算,田宅沖沒,畜產流失,受害甚巨」。

華興會初期能在湖南站住腳,天災造成了大規模的社會混亂起了重要的作用。不過這僅僅是初期而已。華興會奪取了常德後,一度宣稱要拯救湖南父老。隨之而來的滾滾災民直接擊垮了華興會的財政。華興會的支持者提供的糧食物資,用來養活幾百華興會成員還行。面對數萬災民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為了奪取湖南,華興會極力鼓動湖南新軍起義。湖南巡撫岑春蓂在國會開會的時候也請教了不少人。江蘇巡撫王有宏在控制新軍上很有辦法,他成了不少東南諸巡撫競相拜訪的人物。

王有宏認為,新軍起義的原因之一就是沒有認清形勢,新軍普遍認為,推倒了朝廷,局面立刻就會變好。他們完全沒想明白,推翻了朝廷,這些人的軍餉從哪裡來?只要給新軍講清楚這些,並且實實在在的著手維新,新軍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得到了王有宏的真傳,東南諸巡撫回去之後在宣傳方面下了大力氣。湖南巡撫岑春蓂也如此操作,他與軍隊眾人擺事實,講道理,加上充分利用他哥哥岑春煊的名聲,好歹維持住了局面。面對華興會的煽動,新軍沒有起義,湖南群眾生活困難,新軍更不敢輕易丟掉自己的差事。而且人民黨奪取了湖南周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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