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96章 進步和守舊(十一)

「軍隊建設當中,軍隊必須服從黨和統帥的指揮……」

「你這是官僚主義思想。」

「什麼?」

「注意,無產階級政黨發動的人民革命並不需要給自己留什麼後路。黨如果不能代表人民,就會被人民拋棄,那也會被軍隊拋棄。軍隊必須服從執政黨和統帥,這就是官僚主義追求穩定思想的體現。」

「那制度和紀律算什麼?」

「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統治不等於壓迫。既然根據地的統治階級是勞動人民,那麼根據地政府的制度制定的目的是為了維護勞動人民利益,這才是一切的根本。」

「這不就成了左傾冒險主義了么?」

「左傾冒險主義是要求現實向理論屈服,而我說的這些核心思想是符合現實局面的。」

人民黨內越是高層會議,反倒越沒有忌諱。當著陳克的面,同志們什麼都敢說。首先這得歸功於大家的年紀,二三十歲的年紀正是有衝勁的時期。其次就是人民黨領導的革命本身具有的「安全性」,由於敵人太弱,到現在為止,只有人民黨鎮壓別人的份,還輪不到敵人碾壓人民黨。這自然讓年輕同志更加無法無天起來。

陳克讓同志們自由討論,他自己則抓緊時間處理一些文件。就這麼一個時間裡頭,齊會深與章瑜就杠上了。齊會深到現在還是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委員長,章瑜暫時沒有就任。兩人各代表了一種政治觀點,齊會深就批評章瑜官僚主義,章瑜則以「左傾冒險主義」進行反擊。

對於兩人是不是故意讓自己聽到這個爭執的,陳克一點都不清楚,也一點都不在意。秘書把一份份文件送到陳克面前,他仔細讀了之後刷刷點點的簽了自己的名字。既然他現在空降主持安徽工作,對於未來省委權力也有一定規劃。黨在放權上吃過大苦頭,陳克從一開始就很在意此事。

陳克主席如此穩坐釣魚台,已經有其他同志開始參與激烈的爭論。這種爭論也發生過多次,現在圍繞著「革命紀律優先」還是「革命理論優先」,同志們看法頗為不一致。

革命紀律優先的要面對一個問題,陳克主席從來強調革命理論的普遍意義。革命理論優先的則遇到了另一個問題,陳克主席強調革命執行時候的大局觀,以及反左傾冒險主義的態度。所以重大決策的最終決定權還是要歸於陳克主席。

等陳克批完了厚厚一疊文件,中央同志們的爭論已經到了一個新層次。那就是「基層與中央的關係」。

「為什麼打仗前要開諸葛亮會?為什麼搞出民主集中制?這是基於理論的確立的制度。黨的決定,是相對正確的,是集體決定的,不是某個統帥的自我意志,是做思想工作,解釋清楚以後一定會被指戰員擁護同意的。如果廣大基層不同意,那一定是決策錯了。決策錯了,就一定會改正,既然是集體決定,也不存在某個統帥面子不好看的問題。」

「最終決定策略的還是中央,基層同志要求的是萬全之策。而每一個決策都要有風險,很多環節風險特別大,我們現在是讓黨員幹部承擔這部分風險最大的工作。那麼,我們就要確立地方上的紀律性。」

兩大代表性人物齊會深與章瑜現在已經爭得有些頭昏腦脹了,雖然說的內容已經越來越趨於一致,但是態度反倒看著更尖銳敵對起來。

陳克敲了敲桌子,「我很贊成風險環節的論述,這也是我們一直在推行決策透明化的原因。所以這才有我們人民黨是勞動人民革命先鋒隊的論述。」

聽陳克發言,爭論立刻就開始平息下來。同志們全部看向陳克,在黨內,只有陳克才能帶領同志們履險如萍,只有陳克才不斷的指出正確的道路。雖然陳克也反覆提醒同志們,這條道路上能夠遇到何等的艱難險阻。不過有了讓所有同志都能夠接受的路線,再大的困難只在於如何去應對和克服,至少工作到什麼程度算是結束了整個環節,黨內不存在真正的分歧。

「那陳主席是支持齊書記對於革命不留後路的看法了?」章瑜很熟悉陳克的談話特點,他如果支持某一種具體的做法,就等於變相的表示對更高的執行思路的含蓄批評。

「這與後路無關,革命的目的就是推動進步。既然向前進,哪還有什麼後退的考慮?」陳克還是很含蓄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宣傳工作要點在於宣傳一個結果,而且向群眾解釋為什麼要這麼做。所以宣傳工作的理論清晰程度,以及邏輯上的自洽性極為重要。當然了,章瑜同志認為執行時候的紀律性,甚至一定程度的保密性,我也不反對。我知道同志們一直覺得我不怎麼說實話的。」

黨內的高級幹部們聽了最後這句話,不少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這種批評幾乎是完全公開的,陳克是把當前執行看得極重,所以事情完全結束之後很久,同志們才能靠自己弄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這讓同志們對陳克有時候很惱火。被人蒙在鼓裡,哪怕是被善意的蒙在鼓裡,同樣代表著一種不信任的態度。

「陳主席,既然這次徵兵宣傳理論指導工作,以及宣傳工作如此重要,我就問兩個問題,陳主席你一定要把心裡頭想的完全告訴我們。」宇文拔都說話了。

陳克點點頭,宇文拔都很少把話說到這麼直白的程度,看來宇文拔都也真的是逼急了。

「第一個問題,陳主席到底怎麼看待群眾的。你總是說要相信群眾,依靠群眾。也是我政治水平太低,我怎麼看都是陳主席你防備群眾,領導群眾為主。」宇文拔都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有些同志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神色,這個關鍵問題也在困擾他們。不過齊會深、章瑜、任啟瑩的神色就稍微有點不以為然。

陳克答道:「說起中國人民,我始終認為中國人民很偉大。中國幾千年來一直是豐饒與多災多荒交替進行,人民群眾心氣很高,但是長期有匱乏焦慮。所以中國人民對於眼前利益看的非常重,這也不是什麼丟人事情,歷史原因,大陸性季風氣候就這樣。想想看,每家人上溯十幾代幾十代,都是荒年,豐收,富裕,災難,這麼交替著來,一會兒闊,一會而就家破人亡,這種長期狀態不由得不讓中國人命養成一種拚命撈到手的習慣。咱們對根據地的這麼調查,對錢看得最重的,就是那種勤勞致富成功的人。這就是自然環境和歷史造成的結果。」

這話聽著不像好話,不過卻是大實話。每個同志都微微點頭。

「這樣的歷史原因,就讓咱們中國人民不信鬼不信神,到處求神拜佛,那是群眾對於科學的掌握不夠多,認識不到那些自然規律。但是只要不是為了求得心理上的安慰與平靜的類型,真信這些神佛鬼怪的中國群眾就沒幾個。我那本《唯物主義的興起與中國文化傳承》裡頭,就討論過這個問題。當然了,那本書裡頭,我很多話沒有說,很多地方也說的是瞎話。大家也不用在意。」

又是一陣低笑,特別是早期因為那本書而開始追隨陳克的同志。大家現在的確能夠認識到那本書裡頭的問題,不過沒人生氣,因為即便是那本書也相當程度的向這些青年們揭示了廣大世界的真面目,揭開了蒙在青年們眼前的迷霧。

「幾千年折騰,那些不爭不搶,對來年抱有預期希望的,早就都在災難面前死光了。剩下的都是修塢堡和躲進塢堡,收集每一粒糧食,每一塊破布,掐死多生的孩子,打死或奴役外來流民的人。這種拚命多要,趕緊多佔的習慣,經過多少代人,早刻在我們骨子裡面了。小到買菜討價還價,中到拚命買房買幾套房,大到對領土問題極其執拗。中國人民根本沒辦法說,這次沒拿到,下次就好。中國的情況是下回就變啦,早就沒啦。什麼時候遇到的都是新情況。」

這話太過於真實,一點都不像是對人民的稱讚。抱持著這種態度的陳克,怎麼可能是支持人民相信人民的呢?不過也沒人敢輕易下什麼結論。因為陳克每次都能出人意料的把問題拉回到他最初的理論上,並且用更加雄辯的方式給出幾乎無可辯駁的定義。

「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這就是持續了幾千年的災難,變化,讓中國人民形成樸素唯物主義的世界觀。這種樸素唯物主義世界觀又決定了中國人民是最講道理的。如果不講道理,而是去信了那些異端邪說,中國早就滅亡了。所以中國人民一定可以認識到革命推動社會進步這個事實。他們同樣能夠認識到我們所推動的科學與民主,而且也會充分利用這民主與科學去讓他們自身的生活變得更好,進而達成了整個社會的全面進步。所以我從來相信群眾,依靠群眾。沒有群眾就沒有我們現在的一切革命成果。」

宇文拔都沉默不語,陳克講述的道理邏輯上毫無問題,卻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強烈的違和感。肯定有什麼東西不對,有什麼東西是陳克沒有講清楚的。沉默了好一陣,宇文拔都問道:「那麼怎麼去相信群眾呢?」

「只要你認為你自己不是群眾的一部分,那麼你就不可能去相信群眾。」陳克神色嚴肅地盯著宇文拔都,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都是中國人,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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