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84章 諸省之變(十五)

張勳自己也嚎啕大哭過,聽聞慈禧與光緒的死訊,張勳與兩江總督端方以及當時的江南提督王有宏一起放聲大哭過,幾百上千號人一起痛哭,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那是為了別人哭,盡量哭得響亮,哭的合適就行啦。

不過當一群大老爺們為了自己哀嘆痛哭的時候,張勳感覺到強烈的不爽。在這痛哭中蘊含的是絕望。低聲啜泣也好,放聲嚎哭也好。都給張勳一種無比陰沉的感受。哭泣帶來的不是釋放,而是一種更加無可奈何的壓抑。

張勳自己不是什麼地主,他對土地的感覺並沒有士紳這麼強烈。清了清嗓子,張勳說道:「諸位,人民黨勢大,起兵對抗暫時不行……」

「那朝廷呢?朝廷去幹什麼了?」立刻就有士紳質疑道。

這個問題實在是問得太好了,以至於一部分人精神一振,而另一部分人則用厭惡的眼神看著發問的人。

已經有士紳開始反駁了,「朝廷在的時候,尚且奈何不了人民黨分毫。現在你讓袁世凱出兵?這根本辦不到。」

「滅了人民黨,袁世凱就能當皇帝。我情願向袁世凱寫信情願,只要他能滅了人民黨,保住我家的地。我情願鞍前馬後的推舉袁世凱做皇帝。」有士紳慷慨激昂地喊道。

這個籌碼看似很高,已經有士紳狐疑的皺著眉頭。按理說,為了當皇帝,很多人應該毫不在乎任何風險的,殺頭的風險與當皇帝的利益比較起來,當皇帝明顯更有誘惑力才對。

立刻就有「聰明」的士紳拓展了思路,「人民黨裡頭就沒人想當皇帝么?」

這個建議倒是明顯更靠譜些,如果人民黨裡頭有人願意當皇帝的話,只要這人肯保護地主士紳的既得利益,在這等危急關頭,地主士紳們不在乎支持這個人登上「至尊的寶座」。

聽著這幫地主士紳們完全土包子的幻想,張勳原本壓抑的心情裡頭又平添了膩味。這幫士紳以為自己給自己冠上皇帝的名頭就能號令天下么?真的這麼簡單,大清怎麼可能淪落到如此地步。天下現在依舊認為滿清朝廷裡頭的那位小皇帝是真正的皇帝呢。可那又如何?內有袁世凱專權,外有人民黨造反。即便是大家都承認的皇帝,如果不能有效行使命令,那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或者說皇帝這個名頭給他帶來的是更大的危險和麻煩呢。

好在有明白事理的士紳存在,舉人賀方為一直陰沉著臉不吭聲,在士紳們一片狗急跳牆般的胡說八道中,賀方為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說道:「諸位,既然張大人已經說清楚了人民黨的打算。現在我們這麼亂糟糟的於事無補。當下還是先認真商量對策吧。」

「地都沒了,這還要什麼對策?」有人試圖維持秩序,立刻就有人發難,張自善率先說道。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倒像是賀方為就是人民黨這個不共戴天的大敵一般。

士紳裡頭也有些老成持重之輩,有人遲疑地問道:「人民黨會不會實在嚇唬咱們,其實只是多圖些錢財?」

「都已經殺了這麼多士紳了,這人民黨還要怎麼嚇唬咱們。咱們去送錢,找門路,什麼時候得到的說法不一樣過。」張自善的話說的又快又急,「諸位,人民黨絕對不會和咱們善罷甘休,當今的局面,不是他們死,就是咱們死。」

「門在那裡,出去自己死。」賀方為再也忍不住張自善胡攪蠻纏了。

「你說啥?!」張自善立刻向賀方為逼了過去。

賀方為也毫不示弱地盯著張自善。就在衝突即將爆發的時候,張勳再也忍不住了,他啪的猛一拍桌子,「咱們聚集在一起是找個尋活路的辦法,誰把大家往死路上帶,誰就自己走。留在這裡的,再給我說什麼死啊活的,我張勳第一個不答應!」

張自善被這麼一喝,算是消停了些。他踉蹌著找了張椅子坐下,雙手抱頭再也不吭聲。

「賀先生,你繼續說。」張勳說道。

賀方為瞅了眾人一番,他朗聲說道:「諸位,咱們聚到一起已經好幾個月,在這裡這麼久。能說的早就說爛了。我現在想說幾句以前沒說過的不中聽的話,大家先聽聽。」

士紳們能討論的的確討論的差不多,大家全然沒了路子。賀方為是舉人出身,也算是地方上的人物。他既然要說幾句「不中聽」的,眾人倒也想看看賀方為到底準備提出什麼新路子來。眾人紛紛坐下,屋裡面只有賀方為一個人還站著。

「我賀家人丁不旺,家裡頭也就二三十口人。我可不願意因為這點地,鬧個滿門抄斬。我這個人膽小如鼠,收了我的地,我心疼。但是捫心自問,只要給我留條活路,我還是願意活下去的。」

這話說的實在,不少士紳聽了臉上已經露出了苦笑。就因為大家都怕死,而人民黨並沒有表現出斬盡殺絕的態度,所以士紳們才敢這麼聚集在一起商討對策。若是人民黨不分青紅皂白的殺盡士紳,奪取土地。他們現在早就選擇全家逃跑,哪裡還有膽量在這裡開會。

「我賀某人覺得人民黨這個名字起的挺好,一聽就知道他們和誰在一起。咱們這些天罵百姓壞了規矩,就我看來那是壞了咱們定下的規矩。咱們受了損失,當然不願意。不過就百姓們看,他們得了好處,肯定是願意跟著人民黨走的。」

張自善聽賀方為居然說起人民黨的好來,他反駁道:「咱們平日里也沒有欺壓過百姓,甚至還主持鄉里的公道,這幾十年了,總是做了不少好事。怎麼到了現在,咱們還不如新來的人民黨?」

賀方為立刻答道:「人民黨只收三成稅,咱們放的地租啥時候只收過三成?而且這三成稅就是全部繳納的捐稅,百姓每年連地租帶上繳納的捐稅,啥時候這麼低過?百姓不傻,若是人民黨真的能兌現承諾,他們為什麼不跟著人民黨走?」

在張自善準備繼續辯駁前,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者插話問道,「賀舉人,那你覺得現在該如何是好?」

「以我賀某人來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們要地,咱們不妨就把地捐了。人民黨好歹在江西初來乍到,肯定需要地方上的支持。咱們不求別的,只謀個一官半職的,給人民黨效力。人民黨既然能收這麼低的稅,卻又有這麼多人從不搶掠,肯定有他們謀生的手段。不過我覺得這些人肯定會把不少事情給辦糟,如果人民黨倒行逆施起來,百姓自然就知道誰好誰壞。那時候自然也有咱們的機會。若是人民黨真的能就靠這麼點稅坐了這天下,那就是人家該坐。咱們就服氣好了。」

眾人萬萬沒想到,賀方為居然拿出這麼一個全面投降的法子來。大部分人都呆住了。

張勳輕輕拍了拍桌子,「賀先生這話我是贊成的。大家都知道,人民黨在皖北起家。皖北豪強甚重,圍子很多。哪個圍子裡頭都有幾百條槍。你們現在聽說皖北還有這些人的消息么?兄弟我當江南提督的時候,也知道些消息。皖北的圍子一個不剩,都給人民黨剿光了。那幫娃娃們表面上從來很客氣,下手卻是毒辣的很。凡是抵抗的,他們從不留活口。硬抗是沒出路的。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土改是絕對要干到底。安徽土改了,湖北土改了,蘇北也土改了,江西絕對不會不土改。扛不過,咱們就看看人民黨到底想幹什麼。」

連張勳都這麼說,士紳們統統泄了氣。如果沒有了土地,他們還能做什麼?即便向人民黨混個一官半職,那也是跑腿的命。光江西就有幾萬人民黨,哪裡輪到他們出來話事。

賀方為接著說道:「諸位,咱們大家都是良紳。平素里在鄉裡頭主持公道,有些時候天災太大,朝廷還是堅持收稅,大家也都拿出過些自家的錢糧替鄉里把應付官府。百姓的支持才是咱們安身立命的根本。現在咱們一籌莫展,不就是因為人民黨把老百姓拉倒他們那邊去了?若是咱們在這裡死磨硬抗,不過是被人民黨各個擊破。咱們只有維護江西百姓的生計,維護江西的道義,咱們才能說話有分量。人民黨殺了那麼多人,但是一直不敢動咱們,不也是因為咱們沒有虧過理么?」

「人民黨啥時候講過理?」張自善嘲諷地問道。

「那官府啥時候講過理?」賀方為冷笑著答道。

「官府至少不會搞什麼土改!」張自善並不退讓。

賀方為大大的冷笑一聲,「哈哈,那是因為官府是讓咱們喂出來的,當官的自己也有地。他們當然不會搞什麼土改了。人民黨要過咱們一分錢么?這一年了,人民黨在沒有土改的地區收過稅么?人家從沒有拿過咱們一分錢,憑什麼給咱們辦事?」

「商稅他不招收?」張自善還是不肯屈服。

「咱們憑良心說,人民黨的商稅收的比以前多,還是比以前少?」賀方為對張自善已經有些不屑一顧的態度,「厘金苛捐一概沒了,商稅就一次,路上的土匪也被蕩平,這一年裡頭敢繼續做買賣的,哪個不比前些年賺的多?人家盡了官府的職責,那就該收這筆錢。」

聽到這裡,張自善總算明白過來,他指著賀方為,手臂都在顫抖,「你,你還真把人民黨當了官府了?」

賀方為回答的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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