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65章 大工業的恐怖(六)

「我們為什麼要反對封建主義,同志們認為封建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最大區別在哪裡?」

這道最後的問答題是黨校結業考試中的關鍵問題。到現在為止,黨校裡頭根本沒有給出任何標準答案。六千多份答案,黨校二十名判卷者有著對此的共識。

「我們人民黨的權力結構並不是自上而下層層分封,而是自下而上經過民主集中製得來的。如果同志們理解不到這點的話……」尚遠還是有些憂心忡忡。不過尚遠腦海裡頭主管幽默的區域卻有著一丁點不同的聯想。人民黨的考試與科舉考試很是類似呢。

「那只是制度的一部分。能不能分清制度的限制與保護作用,能不能理解透關於人民黨黨員革命先鋒隊的概念,並且不斷催促自己……我也有點擔心呢。」齊會深對此也是沒有把握。

何足道沒吭聲,作為軍隊政工體系的最高領導者,何足道掌管著軍政。革命覺悟的威力,以及盲目相信「革命覺悟」的危害,何足道可能比在座的每個人都有更多的接觸。

圍坐在長桌兩邊的二十名黨校審卷小組的同志們知道這是一場無與倫比的判卷,不僅僅是卷子,在他們背後的檔案庫裡頭,有著一摞摞的檔案。這6000人的各種相關記錄都在其中。

結業考試的卷子固然重要,不過更早之前,20名核心判卷人員,80多名判卷小組成員,200名調研員。這三百多人的隊伍現在就是決定人民黨未來核心的一群同志。

路輝天沒有說話,他已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最早跟隨陳克到達鳳台縣的人民黨成員,在這個300人的核心隊伍中剩下的不到30人。大批的地方年輕幹部已經開始進入黨中央的核心階層。還有大批的幹部雖然沒有進入中央,但是即將被委以重任。假如說曾經有那麼一個上海「復旦公學派」的話,現在在黨內,復旦公學派已經是很不起眼的一群人。尚遠是北方人,齊會深和何足道與復旦公學並無瓜葛。很多新崛起的同志,都是安徽地方上的年輕幹部。不管陳克怎麼反對和殺戮地主士紳,可前安徽小地主和富農家庭出身的年輕同志依舊佔據了近乎四成的比例。

對黨內組織的巨大變化,路輝天感到一種茫然。

陳克環視了同志們一圈,即便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討論與培訓,陳克心裡頭還是有些不安,他忍不住再次強調:「我再和同志們說一次,制度的建立不是不相信同志的主觀能動性。而是必須保證組織紀律,保證工作的有效執行。這是現代工業管理的精髓所在,面對複雜又簡單的社會體系,一個人只能負責一方面的工作。我們人民黨想做好每件事,就必須在制度的體制下來完成分工與合作。這次黨校培訓,一定要把封建主義那種權力分封思想從黨內消除掉。不打掉權力分封,我們人民黨幾年內就是死路一條。現在開始建設的大工業體系,是靠了從群眾那裡拿來的巨大的勞動力積累出的資金,這都是人民的血汗錢。如果是制度性的問題導致了對這些的浪費,那就是對人民的犯罪。」

十九名同志都微微點頭,權力分封的概念眾人都理解了。這也是中國文化傳統裡頭最核心的一部分。早在陳克寫《慈禧的這一生》這本書的時候,他就開始預備在黨內對當前最大的敵人,「封建權力分封」進行徹底打擊。

慈禧從不在乎每個地方到底怎麼一回事,對她來說,權力歸自己所有這是首要的核心目的,只有這樣,慈禧才可以隨心所欲的利用權力來干她想乾的任何事。滿清的權力體系,僅僅是要維護以慈禧為中心的這套封建權力分封體制。滿清的人事安排,各種內部政策,日常的稅收,對外的外交和戰爭,其核心目的都是為了維護滿清權力分封體制的存在與營運。

在這方面,陳克甚至比慈禧本人更能看清楚慈禧所有言行的根源所在。

讀了《慈禧的這一生》之後,人民黨的幹部們對滿清的理解程度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所以對致力消滅人民黨內部權力分封體制的陳克,同志們在支持與讚賞陳克的同時,甚至對陳克有些同情的感覺。

陳克本人也對人民黨現在的體制有著極大的危機感。他和以前一樣,對黨內的同志們說了實話,只是出於極為現實的考慮,陳克對核心同志們講述的更加直白而已。

某種意義上,人民黨現在就是陳克的一言堂。政戰策略,陳克的解釋不過是教給同志們怎麼做,人民黨各級黨組織只需要一級一級向上負責就可以。只要能夠徹底執行陳主席提出的黨的綱領與政策,服從陳主席的指揮。那就無往而不利。在這種局面下,黨內民主已經變成了「民主的討論怎麼才能更好的聽陳主席的話」。

如果刨掉「反剝削、平等、科學、民主」這些陳克自始至終反覆強調的理念,只怕滿清的體制看起來比人民黨更加人性化,更加體貼,更加禮賢下士也說不定。

這也是陳克最為恐懼的地方,如果他傾盡全力所推行的這些核心綱領被推翻,以現在人民黨的組織特點,蛻變成一個封建權力分封的組織,不過是分分鐘鐘的事情。蘇聯的崩潰已經證明了這一切。

在私有制存在數千年的歷史上,在周圍都是私有制勢力的環視下,根據地能否堅持下來,陳克並沒有把握。即便是陳克通過把人民黨拉入大工業化的時代,一旦「反剝削、平等、科學、民主」被推翻掉,中國也不過是向著一個全新的法西斯帝國突飛猛進。

面對陳克一如既往推心置腹的討論與交流,同志們最初的感覺是「詫異」。如果不是陳克始終如一的政治宣傳,如果不是陳克始終如一的致力建立民主集中制的組織模式,如果不是陳克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黨。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陳克親自帶領著同志們創建出如此宏大的革命成果,在座的十九位的核心幹部絕對不會相信這是陳克的真心話。

在座的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都是抱著救國救民,至少是效忠陳克的堅定目的參與革命的。革命領袖都如此坦承了,同志們還有什麼可說的。革命到現在已經證明其有效性,同志們都已經看到了光輝未來的邊緣。不管自己是否希望維持以自己為核心的封建權力分封,至少核心高層也都達成了「消滅黨內封建權力分封」的共識。

既然要消除權力分封,那就得有相應的制度來替代權力分封的政治構架。陳克好不容易才在黨內達成了大工業化的管理制度的共識。「鋼鐵一般的紀律,黨組織內的全面民主生活模式。」高層們都接受了陳克意見。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段時間,一直沉默的章瑜突然開口問道:「陳主席,你覺得北洋會全面實行權力的封建分封么?他們會幹到什麼程度?」

這個問題引發了不少同志的興趣。

陳克答道:「北洋是軍頭制,這個大家都清楚了。不分封是不可能的。至於分封的程度,那得看袁世凱自己的控制能力,以及他自己的認識態度。具體會怎麼樣,咱們拭目以待吧。」

「那軍事衝突的可能性呢?」章瑜接著問道,「這次參加這次黨校培訓之前,我還覺得咱們威風八面。現在一看,咱們自己就在懸崖邊緣呢。如果國內外的敵人現在聯合進攻咱們,咱們只怕真的頂不住。」

一個人如果能夠直面現實,看的近能嚇暈,看得遠能嚇死。章瑜的態度並不離譜,假如國內外的敵人真的完全聯合,通力合作,人民黨的確是頂不住的。聽了章瑜的話,至少有幾個同志神色顯得有些緊張。

陳克沒有吭聲,何足道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國內外的敵人是以經濟利益驅動的。現在千辛萬苦和咱們人民黨決戰,是一個極大的賠本買賣。他們不會這麼乾的。」

「咱們的軍力現在已經到了最虛弱的時候,一旦出現全國各省圍剿咱們人民黨的局面,洋鬼子就敢敲詐咱們。那時候同志們有信心堅持到底么?」章瑜瞟著路輝天問道。

路輝天的臉色登時就變了,該來的還是回來。路輝天一度採取的與地方現有勢力妥協的路線很是引發了不少同志的不滿,章瑜從來不認為地方士紳有什麼可團結的,皖北的圍子在陳克那時候已經被掃蕩一空。章瑜到了皖南之後,在土改上可是花了大力氣的。

「章瑜同志,有什麼意見請你直說,這麼藏著掖著,我聽不明白。」路輝天毫不示弱的反擊了。

「土改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完全抄襲皖北的土改並不合適。皖南推行土改困難很大,我認為接下來要把精力放到這上頭。」章瑜平靜地說道。

這種態度反倒讓路輝天覺得很是意外,他原以為章瑜是要對「路輝天右傾投降主義路線」發難。結果倒像是他自己多心了。

陳克擺擺手,「土改工作還得先排到黨建之後,打鐵還得自己硬。事情得分輕重緩急,黨組織問題這麼多,先完善黨組織再說。」

正說話間,外頭的鐘聲突然響起,考試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頭,判卷組們幾乎是通宵達旦的工作。筆試,口試,還有綜合評定。全部六千人民黨黨員中,能夠對革命有自發到自覺的理解的,只有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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