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19章 基層(三)

眼睜睜看著別人去死的事情陳克干過不少,對於陳克來說,如果是註定要死的人,何必去費力勸說呢?岳王會也好,光復會也好,這些革命前輩們怎麼窮折騰,陳克都只是想從這些人必然要走的道路上獲取最大利益就好了。至於人民群眾,陳克知道人民群眾不想死。只要能夠提供不死的生活方式,群眾為了自己也只能跟隨大形勢走。

即便是袁世凱這等豪傑,在部下被俘的局面下,他也只能默默承受幾個毛孩子上門侮辱。儘管陳克對自己的不成熟已經反省過,但是這不等於陳克判斷局面的時候會對袁世凱有真正的同情。

但是面對油鹽不進的何倩,陳克覺得簡直是遇到了滾刀肉。自己的好意被完全無視,何倩根本不在乎陳克的擔心,執意要回北京。陳克心中越來越惱火,如果何倩如此不在乎何穎的感受,那不妨就讓何倩自己去吧。陳克是覺得自己仁至義盡了。

何穎懷著身孕,本來心裡頭就有著各種擔心,現在又遇到姑姑的事情,而陳克這些日子撂了挑子,根本就不回家。何穎是陳克的妻子,可人民黨根本不管你什麼身份。沒有組織的地位,誰的親戚都沒特權。這幫以澄清天下為己任的年輕人正是闖勁十足的時期,凡是讓人覺得不合理的東西,在人民黨中高層裡頭根本就沒有市場。大家對何穎很客氣,但是何穎無論想什麼都幹不了。

見陳克與何倩鬧成了意氣之爭,何穎下意識的用手臂輕輕按住鼓起的腹部。這個動作只是孕婦們本能的動作,但是陳克與何倩臉上都浮現起了關切的神色。

何穎知道這是自己最後說話的機會,「姑姑,文青絕對沒有惡意。」她先得穩住何倩。說完之後,何穎轉向陳克,「文青,你就老老實實的聽姑姑說好不好。」

這話對何穎來說只是最基本的交談修養,但是對陳克來說卻如同一道閃電,頃刻間就給陳克最近最擔心的問題找到了解決問題的答案。陳克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他臉上浮現出狂喜的神色,整個人看著異樣的興奮與快樂。

這些日子以來,陳克為了怎麼設計最優化的革命路線絞盡腦汁。任何設計思路都會遇到無法克服的困難。陳克甚至認為自己絕對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何穎簡單的一句話讓滿天烏雲立刻散盡。「聽別人說!」沒錯,就是聽別人說。

在最初的時候,面對著水災帶來的死亡,大家什麼都不用說。每個人都明白,不好好乾就得死。之後,陳克為了建立起新的制度,他所說的都是建立制度的具體步驟。陳克的黨主席,他怎麼說大家怎麼干就好了。

到了全新的階段,陳克其實不用說什麼。到了該聽別人說的時候,每個人的訴求都不相同,人民需要革命,而且也有了革命根據地,有了革命的旗號與勢力。陳克還用說什麼?再說什麼都是畫蛇添足。最艱辛的階段已經過去,陳克已經不需要別人無條件的支持。現在是需要陳克支持大家的時候了,此時需要的不再是喋喋不休說話,而是需要耐心細緻的聽別人說話,從別人的話中找出革命的需求來。

雖然很想表現出鎮定自若,舉重若輕的風度。但是這種領悟的狂喜讓陳克閉上眼睛仰天長嘆。要不是面對著懷孕的何穎,陳克其實很想仰天大笑的。有時候,一些道理就這麼簡單。可身在迷局中,有了強烈的主觀「妄想」之後,陳克不成熟小男生的本質表露無疑。

好不容易平息了情緒,陳克把其他想法從腦海中一掃而空。如果不能時時刻刻保持專註,辦事效率就會降到最低。這是艱苦工作教會陳克的一項最簡單的技能。想保持專註,就要心性空明,毫無雜念來打攪思路。

何穎與何倩都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看著陳克,這樣異常的舉動實在是令人吃驚。不過在陳克很快恢複了正常之後,何穎是要給陳克留些體面,所以一言不發。何倩對陳克沒什麼特別的關心,訝異僅僅維持了一瞬。如同往常一樣,何倩很快把腦海裡頭其他念頭統統驅逐出去,靜靜地等著聽陳克會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來。既然跳大神般的表現了一圈,陳克肯定要說點什麼的。

「姑姑,何穎很愛你,很敬重你,很關心你。我也覺的我對你的個人安危是有一份義務的。你若是遭到了危險,何穎會很傷心。」陳克把方才的話給重複了一遍。他已經明白,這是他與何倩能溝通的基本點。

何倩微微點點頭,這番話方才讓何倩真正的感動了一番。可陳克接下來說的都是屁話,她綳著嘴,準備聽這次陳克又準備說什麼。

「姑姑今後到底有什麼打算,請您告訴我與何穎。我們希望儘可能幫上姑姑。我們就算是幫不上忙……不,就算是姑姑您不想讓我們幫忙。至少姑姑您直言相告今後的打算,我們心裡頭也覺得……也覺得好像沒有離您太遠。」

如果按照滿分一百分來計算的話,陳克這次說的話頂多能打六十分。不過何倩一點都不覺得這話討厭。親戚么,這麼說才是正常的。

何穎看陳克這麼顛三倒四的總算是沒有胡說八道,臉色立刻就顯得有了光彩。

何倩定了定神,其實對以後會怎麼樣,她自己也沒有完全的計畫。這個時代的變化之快大大出乎何倩意料。自打北洋第三鎮覆滅,何家全家下獄之後,何倩完全沒有了自己決定自己未來方向的任何可能性。

看著何倩的沉吟,何穎連忙見縫插針地說道:「姑姑,您不妨就留在我們這裡吧。我現在懷孕,文青天天的跟小磨一樣亂轉。有您在身邊,我也覺的安心。安徽離北京這麼遠,我想回家都辦不到。」

看侄女何穎這麼裝起可憐,何倩苦笑了。「我不回北京是不行的。我知道你擔心我回去之後有人想害我。可我不回去的話,有多少人想害永勝,想害我們孫家。只要文青不打敗仗,朝廷定然不敢動咱們何家,可是敢拿孫家做法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讓我對孫家不聞不問,我辦不到。」

何穎聽了這話,因為著急,眼裡頭已經有了淚光。何倩微笑著按住侄女的手,「若是文青真的能打進北京城,那時候你的孩子也會說話了。到時候帶著孩子去見我,我這當姥姥的早就把禮金備好了。」

確定了何倩一定要走之後,陳克再留下來也沒有意義。他以安排何倩的行程為由先離開了。安排行程根本不費事,人民黨的交通線相當的成熟,確定讓何倩跟隨同志動身即可。

陳克在辦公室一會兒躺在床上,一會兒又起身翻看記錄,思路完全跳回到工作上去了。「傾聽」只是個大概的名詞,這不是說陳克到哪裡都聽別人說話,這是指把工作徹底交給同志們去做。陳克只是承擔起自己這個位置需要承擔的工作與責任。他要做的是聽取彙報,然後對同志們所做的內容做驗證與總結而已。如果以前是陳克教同志們去幹革命,現在就是同志們讓陳克看看革命到底是怎麼乾的,陳克決定該不該這麼干。在這個過程裡頭,首要一點就是得能「聽別人說話」。不管陳克願意不願意接受,革命工作中絕大部分實踐,已經開始轉入地方同志的手中。

一夜沒睡,陳克把地方上的情報看了一遍。原先,陳克總是抱著強烈的「如臂使指」的觀點。這次他完全以監督而不是命令的角度梳理了地方上的人事安排。這才發現自己以前的不少安排頗為不合理。再把各種會議討論內容調出來翻看一遍,沒看完天就亮了。

白天的會議,陳克很罕見的沒有先定調,同志們也覺得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黨主席外出本來就是件很不尋常的事情,更別說陳克是親自去地方上開展工作。陳克等了半天,也沒聽同志們說出什麼很有合理性的建議來。

不得已,陳克提出了工作的兩點要求,「第一,必須貫徹黨委領導的原則。第二,不許搞冒進,按照已經制定的計畫,先把在具備了土改條件的地區進行土改。」總的來說,除了陳克不在中央主持工作之外,按照事先決定的工作計畫進行即可。

唯一能稱之為大變化的,就是陳克原本想精挑細選的幹部隊伍,現在他只是要把部隊裡頭六安地方出身的同志給集結起來,本地人好說本地事。又調了一個連的部隊同往。六安是個窮地方,若是派遣了上千人前去,不用說別的,光這些部隊的口糧就能把當地財政給吃垮。

出發時間預定在何倩走後。陳克雖然不太在乎生死,但是何倩若是知道陳克去了六安,萬一不經意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那就鬧笑話了。對此,同志們心知肚明,卻也沒人說破。

也就在陳克為去六安工作準備的時候,北方局所在的山東根據地例行傳回來的文件裡頭有件事震動了黨中央。尚遠、陳天華、武星辰、柴慶國負責的北方局一來是初建,北洋當時還沒有遭到打擊,中央絕對不認為山東根據地能夠有效的吸引北洋的兵力。所以當時的重點就是要他們先組建隊伍,建立起一個穩固的根據地。八百里蒙山沂水,曾是「四塞之崮、舟車不通、外貨不入、土貨不出」之地,也是紅色革命老區,陳克建議根據地在此地建設,尚遠倒是實實在在的執行了的。

安徽和山東相距甚遠,其實山東根據地基本就是自行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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