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4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四)

每當想起陳克的時候,袁世凱總有一種造化弄人的感嘆。按理說,作為幫陳克說媒的長輩,陳克當年應該主動的按照傳統的規矩,努力投到袁世凱門下。陳克並沒有這麼做,而是跑去安徽實現他蓄謀已久的造反事業。不僅給了媒人袁世凱以沉重打擊,連婚禮上充當陳克長輩的王士珍也被陳克俘虜。然而這等「忘恩負義」的做法並沒有讓袁世凱對陳克有什麼怨念。相反,袁世凱甚至覺得自己有些能夠理解陳克。

當一個人能夠靠自己的能力得到更多的時候,又有什麼可以阻止這種選擇呢?1884年金玉均等「開化黨」人士發動甲申政變,試圖推翻「事大黨」把持的政權,駐朝日軍亦趁機行動欲挾制王室;國王李熙派人奔赴清營求助,袁世凱指揮清軍擊退日軍,維繫清廷在朝鮮的宗主權及其他特權。袁世凱平定了朝鮮甲申政變有重大意義,打退了日本的滲透勢力,粉碎了日本趁中法戰爭之際謀取朝鮮的企圖,推遲了中日戰爭爆發的時間。袁世凱也因這一事件受到李鴻章等人的重視,年僅26歲的他就被封為「駐紮朝鮮總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位同三品道員,左右朝鮮政局,儼然朝鮮的太上皇。

陳克身為「反賊」,起事的時候恰恰也是26歲,與袁世凱一舉成名的年歲相當,這不能不讓袁世凱有種奇妙的緣分感。另外,袁世凱頗為「信命」。他一直沒有對手下說起他對陳克另眼相看的一個原因。袁家輩分排行是「保世克家、企文紹武」。袁世凱是「世」字輩,陳克雖然有一個在滿清時代相當奇怪的單字名,卻恰恰是「克」,這說明陳克是「克」字輩。與袁世凱的子侄輩排行相同。這才是讓袁世凱肯給陳克做媒的重要原因。

不過袁世凱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更加深層的意識,如果不是陳克造反事業大獲成功,給了清廷極大壓力。袁世凱也不可能對陳克有現在的高度評價。當然,這些不過是袁世凱自己的私人感受,他畢竟是北洋集團的領袖,在考慮私人感受之前,袁世凱必須把北洋集團的整體利益作為第一維護的目標。他一定要把被俘的北洋軍軍官從人民黨手裡面救出來。

在袁世凱面前坐的是陳克的信使路輝天。以阜陽地區書記之職擔任信使這個危險的工作,路輝天並沒有絲毫的畏懼。功業是靠自己去完成的,在人民黨黨委裡頭,路輝天的能力足以完成這項工作,而路輝天貌似也是最合適的人選。當然,路輝天並沒有表明他的職位,現在他只是一名信使而已。

在袁世凱看來,人民黨的幹部都非常年輕,而精幹之處比起北洋集團的青年有過之而無不及。一般的人坐在軍機大臣袁世凱面前的時候,屁股只敢坐一半,而且隨時準備站起來。人民黨的年輕信使路輝天穩穩噹噹地坐在椅子上,卻一點都不讓人感到有什麼做作之處。他態度平靜專註,注意力高度集中。人民黨對北洋的大勝並沒有讓這個青年有絲毫的矜持或者傲慢,談起戰爭,青年彷彿在談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這種敘事性的言語實在是不符合袁世凱平日里的交談。

先介紹了北洋軍被俘軍官的近況,告知他們得到了最好的救治,大部分軍官身體情況尚好。路輝天看袁世凱神色放鬆下來,這才接著說道:「袁先生,如果我們按照北洋軍被俘軍官兩年的收入來計算贖金的話,您覺得這個計算方法合適么?」

「收入?」袁世凱敏銳的判斷出了其中的關鍵字。軍餉與收入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計算方法。單按照軍餉來計算的話,八百多被俘軍官一年收入也就是二十幾萬大洋。但是按照「收入」來計算,那至少得翻翻。而且江北提督與段祺瑞的收入則要翻得更高。

路輝天點點頭,「對,按照收入計算。兩年的話,這些人最少得有一百二十萬銀元的收入。這不是一筆很小的數目,即便是袁先生坐擁交通銀行,我們認為一次性付清也是件不輕鬆的事情。」

「哦?」哪怕是心裡頭認同陳克的觀點,袁世凱只是莫測高深地笑了笑。

路輝天根本沒有對這笑容有任何反應,他繼續說道:「我們陳主席的意思是,如果這一百二十萬銀元並不直接支付,而是作為漢陽鋼鐵廠入股資金的話。袁先生覺得是不是對大家的經濟情況都會好很多?」

這個提議實在是大出袁世凱意料之外,陳克並沒有北上的意思,卻是要插手漢陽鋼鐵廠。更加潛藏的含義是要插手漢陽兵工廠。這筆買賣可是絕對的有賺無賠。人民黨現在已經很強大了,若是再能得到足夠的武器,漢陽造的品質在國內可是鼎鼎大名的。

「倒是辛苦陳文青替我想這麼多。」袁世凱依舊是莫測高深的模樣。

「想說服湖廣總督趙爾巽,光靠軍事力量是不行的。我方認為需要政治軍事雙管齊下。所以希望袁先生能提供政治上幫助,如果需要我們武力恐嚇趙爾巽話,我們自然會出動部隊。那時候如果盛宣懷先生也在湖北,這種事情就好辦了。但是不管動用什麼手段,我們要的是漢陽鋼鐵廠的生產能力,把漢陽鋼鐵廠打爛了有什麼意義呢?這不過是憑空摧毀了咱們中國的重要工業企業。趙爾巽或許不心疼,可我們人民黨還心疼呢。」

即便袁世凱再嚴肅,聽到這話之後他也有點忍俊不止。北洋和人民黨唱雙簧的話,袁世凱有信心讓趙爾巽乖乖屈服。但是這就意味著北洋要與人民黨達成政治攻守協議。雙方在幾個月前還在血戰,幾個月後就這麼合流,或許這才是最大的笑話吧。

「難道文青還想在朝廷裡頭混個一官半職不成?」袁世凱發揮了他的幽默細胞。

「滿清要不了幾年就會倒,誰願意給它殉葬啊?」路輝天說的更加直白。

這個計畫並非全不可取,讓袁世凱一把手拿出120萬銀元,也是他絕對不能輕易承受的數目。相比之下,如果能夠掩人耳目,漢陽鋼鐵廠的控制權反倒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籌碼。即便是人民黨得到了漢陽鋼鐵廠又能如何?漢陽鋼鐵廠這麼大,人民黨絕對不可能把鋼鐵廠挪到安徽去。想打跑人民黨或許不容易,想破壞漢陽鋼鐵廠反倒是很容易的。不用直接破壞廠區,只要截斷了鐵礦石與焦炭運輸,漢陽鋼鐵廠立刻就得停工。更別說現在漢陽鋼鐵廠其實已經有北洋盛宣懷的介入與控制。這筆買賣的成功幾率倒是大得很。

唯一讓袁世凱擔心的是這筆私下交易的風險,最大的風險就是人民黨其實根本不想合作,而是想把袁世凱給套進去,等交易完成,證據確鑿,人民黨把這筆交易給徹底曝光,那時候袁世凱根本就無法脫身。

沉吟間,袁世凱就聽路輝天說道:「袁先生,我知道你的擔憂在哪裡。不過是怕我們事後過河拆橋,把你給賣了。那我這麼說吧,我們想害您,根本不用費這麼大功夫。滿清朝廷裡頭都風傳,戊戌變法的時候,光緒給您下了一道詔書,讓您進京勤王。結果您把詔書送給了慈禧,反戈一擊,讓光緒被囚禁。帝黨對您恨之入骨。慈禧今年七十多歲了,她還能有幾天活頭?慈禧一死,帝黨若是上位,您覺得他們會怎麼對您?」

這件事是袁世凱近期最大的心病之一,被年輕的路輝天一舉戳穿,袁世凱心裡頭大驚。不過他臉上尚且能壓得住。

就聽路輝天繼續說道:「我們若想用什麼陰謀手段,那根本不用在漢陽鋼鐵廠這件事情上動什麼手腳。我們現在就在京城裡頭散布謠言,說您擔心慈禧死後光復重掌權柄,您準備給光緒下毒。讓他死在慈禧前頭。你想,慈禧這麼聰明的人,她難道不知道光緒對她恨之入骨?我們可以再加一點小小的消息,聽說慈禧現在病了,光緒得知此事之後,嘆道,病的好。那麼慈禧死前難道不會把光緒置之死地?而那時候,光緒與慈禧先後斃命,無論是帝黨上台還是後黨上台,您覺得他們會怎麼對您?」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袁世凱這麼多年哪裡受過這等惡氣。他臉色登時就陰沉下來,拳頭也忍不住握了起來。

路輝天跟沒看到一樣,他繼續用坦承的神色說道:「袁先生,我們絕對不會採用這種手段。這點請你放心,我們人民黨起來革命就是為了救國。既然要救國,自然要採用最有利於中國的方法。當世能稱為人傑的,袁先生您是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張之洞食古不化老邁昏庸,弔死到滿清這顆歪脖樹上。岑春煊為首的所謂清流,全都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至於滿清的那群宗室,鼠目寸光,對權力有種病態的渴望。那滿清倒台後,直隸和北方必然大亂,這些人的熊樣子您也不是不清楚,他們除了向外國出賣中國利益之外,還能幹什麼。外國人虎視眈眈,早就窺視中國許久。現在有了內應,那中國註定會到萬劫不復的地步。我們人民黨認為,滿清一倒,由您統領的北洋接管滿清的政治遺產,這是最好的選擇。到時候北洋和我們人民黨是戰是和,大有可商榷的地步。即便是最後我們政見不合,兵戎相見。由您袁先生統一中國,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們用滿清官場的這些齷齪法子把您弄倒了。讓中國少了一個頂樑柱,您說我們這麼做,對得起中國么?對得起天下的百姓么?」

袁世凱自幼就得到了很多人的正面評價,但是從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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