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2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二)

春節臨近,安徽省的熱鬧情況大大超過往年。特別是在老根據地,更是熱鬧非凡。一批批年貨運入城內,然後各個工廠把年貨拉走。最後分發到各個工人手裡。工人們大包小包往回帶。統一在人民黨工業體系下,轉入城市戶口的工人的數量高達兩萬多人。平常農閑時節在工廠或者工地裡頭工作的臨時工,又能讓工人數量翻上一番。這還僅僅是可以完全將其列入「產業工人」行列的工人。人民黨組建的各個農場,飼養場裡面的勞動者其實可以稱為「農業工人」,這部分勞動者還沒有列入根據地的工人統計之中。

這可是一個劃時代意義的變化,資本主義工業興起的時候,屬於自發性質的搞工業牟利。將工業與社會制度完全結合起來的體系,在這個時空上,人民黨的根據地算是開了先河。國防科工委擁有規模最大的產業體系,作為國防科工委的委員長,游緱根本沒想到自己能忙到這個程度。上萬人規模的春節福利,春節獎金,春節聯歡活動。還有春節中各個部門的排班,休假,上班。細節上固然不用游緱親自安排,但是各個工廠對此都沒有經驗。告訴大家具體安排什麼內容,這個還是需要游緱出馬的。

不同的企業情況不同,你還不能一刀切。更加細化起來的話,工人們回農村老家探親,正月十五結束後大家還得趕回來。且不說別的,「春運期間」,各個水路上的船隊根本不能休息。直到這時候,游緱才明白為什麼擁有一個完整的計畫是多麼必要。船運部門從建立起就制定了作息計畫。干兩天歇一天,不過絕對沒有普通假期。越是這種節假日,就越得全員到崗。

作為陳克的鐵杆,兼政治支柱之一。游緱對此再也沒有以往那種樂觀的讚美了。好不容易安排完工作,游緱直接找上了何足道。何足道所在的軍隊體系更加沒有春節這個說法,各個部隊首先就駐紮在各地,軍委平日里可以在根據地總部,這種重要的節日反倒要出發去各地慰問部隊。游緱約何足道出發前談一次話。如果是別人的話,何足道真的不一定願意擠出寶貴的時間來。但是對於游緱,何足道竭盡了自己的所能,總算是在晚上趕到了游緱的住處。

一進游緱家的屋門,就聞到了一股酒肉的味道。人民黨的供應體系裡頭有「酒精類飲料」這一項,不過每個人的配額很低。每個人每年也就一瓶酒。而且這個酒類供應還可以換成別的。何足道萬萬沒想到游緱居然真的把這個配額給兌現了。

「足道,來,和姐姐喝酒。」游緱爽朗地說道。

如果是以前,何足道肯定是手足無措。現在何足道從容的答應一聲,先去脫了軍大衣,摘了軍帽。把衣服掛好之後,他洗了手,就和游緱面對面的坐著開始喝酒。

酒過三巡,游緱呼了口氣。「足道,你也參加了上次的培訓,你對這文青說的東西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看法,老老實實工作唄。」何足道笑著答道。

游緱瞪著何足道,在她看來何足道有些地方是越來越像陳克了,例如他方才這種看著沒心沒肺的回答。是啊,大家都知道幹了才能有結果,不過游緱卻覺得有些咽不下這口氣,她氣鼓鼓地說道:「文青什麼都不給我們說,咱們認識了兩年多,他中間拿那麼多廢話來敷衍我們是吧?平日里他總是說,這些東西都要靠大家了,我相信同志們。其實這些東西哪一樣他不是心知肚明的?他就是把我們當小孩一樣哄!」

何足道並沒有安慰游緱,他很認真的問道:「游緱姐姐,我問你。如果陳主席在認識咱們的時候就把這些和盤說出來,你覺得咱們能走到今天這步么?」

游緱登時就被噎住了,她雙手抱在胸前沉吟不語。過了好一陣,游緱才悶悶的答道:「若是他說了,至少能少走不少彎路吧?」

「陳主席若是當時就說了,咱們絕對走不到今天。」何足道頗為生硬的把游緱的話頂了回去,「不用說太久,咱們剛到根據地的時候就遇到了水災。有多少人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又有多少人是因為走不了才不得不留下來的?那時候游緱姐姐你親自帶隊救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游緱綳著嘴不吭聲了。這條革命道路到底有多艱難,歷經了多少艱辛,游緱很清楚。就算是出於對舊時代徹底痛恨,游緱雖然沒有一次想過離開隊伍,想起在家的大小姐生活,游緱也絕對不能說自己沒有懷念過。

「如果不是咱們經歷了這麼多,如果不是大家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罪,咱們根本就沒有機會理解陳主席告訴咱們的這些東西。」何足道看著游緱的眼睛非常認真的說道。

游緱很不喜歡何足道的這種態度,她請何足道來吃飯的目的是想找人傾訴一下心裡頭的鬱悶,順道一起罵罵陳克不老實。萬萬沒想到何足道如此堅定的跟隨陳克,游緱冷笑道:「你這大政委把政治工作做我這裡來了。」

何足道根本沒有因為游緱的話影響了自己的情緒,他依舊語氣平穩地說道:「游緱姐姐,就是因為我是做政治工作的。我覺得陳主席這麼做一點都沒錯。他也是不得已才不能告訴大家這些。當他覺得可以告訴大家的時候,他不就全盤托出了么?」

「那他以前為什麼不說?」游緱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點。

「因為以前大家還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人民黨黨員。」何足道的回答非常直白。

「什麼?!」游緱萬萬想不到何足道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飛跳起來。游緱的左手指著何足道,細長的丹鳳眼幾乎要瞪圓了。

何足道非常冷靜地看著游緱,「我們那時候都不是合格的黨員,我認為陳主席那時候不說,是對我們好。」

游緱氣憤過度反倒冷笑起來,「很好,足道。你說的好啊。你真的是長進了啊!」

「游緱姐姐,作為一個黨員的修養,首先就要實事求是吧?」何足道問道。

游緱平素從來沒有這麼失態,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這麼激動不合適,加上何足道平靜的態度,游緱很快就恢複了平素的冷靜。她坐回位置上,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答道:「沒錯。的確要實事求是。」

「那麼人生的終點是什麼?」何足道繼續問。

「這……」游緱一時答不上來。

「人生的終點就是死。」何足道給出了答案。

聽著何足道用平靜的語氣闡述出殘酷的事實,游緱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忍不住停滯了一下。莫名的恐懼然突然就包圍了游緱,她試圖想反駁何足道的話,卻發現找不出更好的說法來。

「那麼我們的人生有多久?佛家說的好,人生就在呼吸之間。我們部隊打仗,天知道會被哪裡飛來的子彈打中。天知道哪一發炮彈飛過來,就被炸死了。就北洋軍那幫人的水準,打中你的子彈大部分原先根本不是瞄準你的。你這口氣吸進來,呼不出去就死了。戰場上這種事情我見多了。」何足道的聲音平靜溫和,光聽語氣的話根本想像不到何足道曾經好多次穿行在槍林彈雨中,很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游緱原本對何足道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何足道是自己的一個小弟弟。聽著何足道這樣簡單平靜的闡述著死亡,游緱突然意識到,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比自己小的青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為了一個男子漢。她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游緱姐姐,這種事情經歷多了,我才開始理解陳主席。因為陳主席是個真正的戰士。作為一名戰士,如果在戰前只想著戰鬥中能夠大獲全勝,能夠立下功業,戰後披紅挂彩打馬遊街。那我不說別的,衝鋒號一響他絕對沖不出去。能衝出去的,都是什麼都不想,平日里訓練無數次,衝鋒前直愣著耳朵就等著聽衝鋒號響起的那些同志。」說道這裡,何足道的聲音有點激動了。

「衝鋒前,敵人的大炮轟隆隆的響。攻城的時候,你就能看到,敵人的步槍密密麻麻的對著你。怎麼辦?你傻乎乎的一頭衝上去,絕對是個死。所以平日里的軍事訓練,卧倒,隱蔽,匍匐前進,投彈,射擊,一樣都不能少。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不是口號,這是人命證明的事實。」

游緱靜靜地聽著,雖然還不太清楚何足道為什麼給自己說這些純粹軍事上的事情,但是游緱彷彿隨著何足道的敘述,親眼看到了戰場上的殘酷。

「平日里百般訓練,到了戰場上還是要出錯。握彈、拉弦、投彈,投彈距離要求最少十九米。你不夠這個距離很可能就會被扔出去的手雷炸到自己。投彈姿勢有站立,蹲著,卧倒。各種姿勢下這一套投彈動作都是經過無數次實驗,然後總結出來的。手怎麼擺,怎麼支撐身體,什麼用力。戰鬥前這些基本戰鬥技能都是要訓練幾百次,那得練到你根本不用想的地步。就算是這樣,每次打掃戰場,我們都能發現不少根本沒有拉弦的手雷。別看戰前訓練了那麼多次,到了真的打起仗來,戰士們一著急就忘記了,掏出手雷,不拉弦就扔出去了。」

聽何足道說的有趣,游緱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是自做下來吃飯開始,她第一次露出笑容來。

「游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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