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246章 新開始

安徽初冬的寒風比江浙更冷些,這是徐錫麟對安徽的感覺。徐錫麟去過很多地方,北方的冬天雖然冷,卻比較乾燥。穿的多些,倒也抵擋得住。江浙的冬天,空氣固然濕潤,溫度要暖和不少。安徽卻兼具了冰冷與潮濕,冷起來真有刺骨的感覺。

從杭州趕到鳳台縣的時候,徐錫麟沒帶什麼衣服,他也根本想不起這麼多。好在人民黨提供了大衣給這些遠來的客人,總算是抵擋住了寒意。徐錫麟自然不知道,這大衣是陳克模仿鐵路上的棉大衣樣式定製的通用冬季服裝。而鐵路上的大衣本身也是模仿軍大衣做的。加上棉帽,手套,整個人彷彿包裹在棉花包里一樣,還是很暖和的。

這種在1907年可以稱為「奇裝異服」的保溫衣物,在根據地只針對吃公家飯的人發放。和比較有錢人家穿的棉袍子不同,這些帶著高高立領的棉大衣統統是對襟排扣,加上胸口位置上的各種部門的大大標牌,看著很是有些英武之氣。

得知陳克沒空接見自己,徐錫麟不生氣,不著急。人民黨的人並不愛輕慢人,既然陳克不見自己,應該是真的沒空。徐錫麟也不幹等,他向接待部門的工作人員申請在鳳台縣展開考察。接待人員最後給了他們一個考察建議,不僅僅是在鳳台縣縣城內,也建議他們前往縣城附近的農村去看看。

軍大衣在鳳台縣是一種極為常見的服裝,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成年人都穿這種衣服。徐錫麟在考察中很快發現,只要是國家正式工作人員,無論男女,都會有免費的棉大衣發放。在這點上,陳克穿的棉大衣與普通工人穿的棉大衣並無兩樣。但是這種待遇是徹頭徹尾的一刀切,你若不是「吃公家飯」的,那就絕對沒有這等福利。縣城之外的鄉間,除非是在工程兵大量集結的水利項目工地上,或者是各地政府在編製的正式工作人員,普通人家除非自己做,否則是看不到這等棉大衣的。

「這大衣不錯,咱們回去也做一批吧。」同來的光復會幹部在袖筒裡頭抄著手贊道。

「哪裡弄來這麼多棉花啊。」徐錫麟苦笑道。他參與過很多次的籌款,也曾經做過些買賣,對於價格很是敏感。現在棉花這麼貴,這一件大衣做下來可要不少錢呢。

徐錫麟的話得到了同志們的贊同,有人接著問道:「徐先生,我看人民黨這裡好像很是富裕。這不應該啊。怎麼說,安徽都不比咱們浙江好。」

這是很多人對安徽根據地的疑惑,當人民生活水平大規模提高的時候,這種疑惑肯定會浮現出來。普通百姓固然沒有國家提供的棉大衣,卻也沒見到誰衣不蔽體的。農村大規模新修建的紅磚房裡頭,家家戶戶日子看著都過的去。且不說別的,光這紅磚房,即便是在浙江也不是誰都住得起的。更別說在吃飯的時候,村裡頭空氣中的肉類食物味道。這不能不讓浙江來的革命黨人覺得意外了。

眾人討論著安徽的富裕,根據地人民生活的穩定。卻沒人提及人民黨的政策。光復會知道人民黨的土改政策,在這兩天的實地考察裡頭,他們確定鳳台縣已經不存在地主。所有土地統統國有化了。土地是按人分配的,只要你肯種地,就能得到一人三畝土地的使用權。在這點上,人民黨說到做到。不過再也沒有地主存在了。

光復會並不反對土地的平均化,至少陶成章與章太炎都是支持這種政策的。不過光復會現在既沒有一個完全所有成員一致認同的土地綱領,也沒有人民黨這種把政治理念變成切實可行制度的實力。這幾個留在安徽的光復會幹部都很清楚,如果想和人民黨一樣強行推動這種土地政策,光復會內部就會先鬧起來。在與老百姓的交談中,這幾個人都問地主們是不是反對土改,老百姓們笑著說道:「只要不怕死,當然能反對了。」這話裡頭蘊含的騰騰殺氣,讓光復會人等再也不敢多問那些「不怕死」的地主是何等下場。

不過心裡頭的話總是有憋不住的時候,幾天參觀下來,光復會的這些參觀者心裡頭積攢了好多的想法,這想法不說出來真有如鯁在喉的感受。

晚上躺在借宿的床上,眾人先是例行的把參觀看到的細枝末節談了一通,不過連著幾天都談這些,眾人也提不起精神。終於有人忍不住說道:「我是覺得人民黨比咱們強的就是一點,他們能令行禁止,能說到做到。咱們現在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大夥看著都在光復會旗下,心卻沒有能用在一處。」

話頭一開,自然就收不住了,立刻有人跟著說道:「不光是令行禁止,人民黨還能有所準備,絕沒有幹起來才發現事情不對的樣子。咱們事前倒也有人提過要包紮,可真的見到槍傷,根本和咱們以前想過的不一樣啊。」

「他們看似打仗厲害,不過和他們搞內政相比,打仗反倒不是花了最大的力氣。岳王會號稱十萬會眾,其實除了打仗之外,他們反而什麼都沒有。」說話的是在安徽待過的老幹部,他非常含蓄的提及了光復會的弱點。

到這時候徐錫麟也不能說話,他最大的疑問則是別處,「咱們光復會雖然考慮的多,能做的卻少。反倒是人民黨,做事雖然一件接一件,卻總是給人感覺並非蓄謀已久。他們到底是怎麼安排這些事情的呢?」

徐錫麟的確說到了要點上,人民黨的確沒有那麼多時間商量各種事情。這個組織的結構就註定了中央只要下令,下面的跟部門立刻就會行動起來,而且和這個時代的其他政治力量相比,人民黨的行動倒也算是有點章法。例如,人大會之後,第一個開始緊鑼密鼓行動的就是人民內務委員會。

「各地都要實施土改。黨中央已經確定,土改的方法就是蠶食。以完成土改的地區為中心,向周邊地區一個村一個村的推行。」既然是人民內務委員會的黨內會議,所有的討論就完全直奔主題,包括實施方法,實施手段,對黨員們自然沒什麼可以隱瞞的。委員長齊會深做著發言。

「同志們,肯定會有人反對土改。有些是因為經濟利益,想在土改中多為自己掙到些好處。這個就由政府部門來說服教育。有些就是反對土地政策,對這些人,當然也要批評教育,如果批評教育不起作用,這幫人還要繼續站在剝削者的立場上反對土改,那我們就只能把他們列進反革命的行列。咱們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工作,就是把反對者中的反革命找出來,並且予以處理。」

下頭的同志有些記著筆記,有些靜靜地聽著。齊會深講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等所有人都記完了內容,這才繼續說道:「反革命與革命者的區別在哪裡?誰能回答一下?」

年輕的同志們互相看著,一時沒有人肯回答。黨會上的討論有一個特點,一般最先出來說話的很容易成為說錯話的人,大家都不太願意出這個丑。齊會深知道大家的想法,看沒人肯起來說話,他笑道:「咱們人民黨的的確確是要統一思想,陳主席前幾天和我談話,說起來這件事。統一思想沒錯,但是這不能變成領袖意志。不能因為你身處高位,所以你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這是官本位,這不是統一思想。就像對反革命的區分一樣,基於黨的立場,我們必然有看法是統一的,我們也必然有看法是不同的。統一在哪裡,不同在哪裡。我們最終的黨員們會達成什麼樣的共識。這是絕不能馬虎的工作。」

這話就未免太理論化了,年輕同志們更不願意發表自己的看法。齊會深對同志們的反應既滿意又失望,按捺住兩種情緒,齊會深繼續說道:「政治的核心就是利益,我們革命者們應該擁有的立場是這樣的,來自黨的權力歸黨所有,這種權力是為黨服務的。所有來自人民的權力歸人民所有,運行這種權力的目的是為人民服務。我們手裡的權力不歸我們個人所有。也就是說,你不能拿黨和人民給你的權力為自己謀取私利。例如,我們確定黨內存在反革命,但是我們的隊伍裡頭有同志覺得自己與這反革命私交很好,不忍心看著好朋友沒有好下場。於是私下通知自己的朋友,讓他想方設法的逃避懲罰。大家覺得這麼做對么?」

這番話的震懾力可是極大的,有些同志心裡頭沒有那麼多想法,所以臉上露出了很單純的表情,有些同志的表情就比較複雜了。齊會深把這些表情盡收眼底,他也不直接點名,而是繼續說道:「從個人的角度而言,關心家人,關心朋友,這是人之常情。從個人的品行和角度來說,我們甚至可以讚揚一下這種態度。但是,從我們組織的角度來說,這個人,或者說這些人,拿著組織給予的權力,為自己謀取個人的利益。這就是犯罪。這個人,這些人背叛了組織上的信賴,這是組織上絕對不能接受的。」

話說到這裡,齊會深到底要說什麼已經非常清楚了。有幾個人已經坐立難安,大家都是人民內務委員會的成員,大家對人民內務委員會到底是幹什麼工作的心知肚明。他們異樣的表情也引起了周圍同志們的關注,身處目光的焦點上,原本表情異樣的同志們更是神色大變。

齊會深跟沒看到一樣,他繼續說道:「我們人民黨並不要求大家殺爹殺娘的去革命,從個人角度而言,親戚朋友不管是什麼原因遭了難,我們拿自己的錢去接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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