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235章 天下紛亂(二)

孫永勝的全家都沒想到何倩居然提出前往安徽營救孫永勝,千里尋夫這事情在戲劇裡頭不罕見,在現實生活中卻是極為罕見的。莫說一個女子遠行千里,就算是男子們遠行千里也是極少數。

「那這錢怎麼出?」孫永勝的哥哥孫永康問。聽了兒子的話,孫永勝的父親微微皺了皺眉頭。

何倩平靜的答道:「我去安徽找我侄女何穎,何穎嫁給了陳克,只要她還認我這個姑姑,永勝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什麼錢。路費的話,我自己的錢只怕也夠。」

孫家眾人被何倩的氣魄給嚇住了,孫永勝的哥哥遲疑了好久才問道:「弟妹,不知你要和誰一起去安徽。」

若是罵罵陳克,眾人在北京還是有足夠的膽量,真的到千里之外的「匪區」,這些人的膽子就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很快就萎縮下來。何倩可以不怕死,他們可是怕死的。

「弟妹,這等事還是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孫永勝的哥哥孫永康說道。

「看爹剛拿到的告示抄件裡頭說,永勝受了傷。若是不能趕緊去安徽,讓外人看著永勝,肯定不行。」說到這裡,何倩跪在地上轉過頭,抬頭向著孫永勝的父親說:「爹,請讓我現在就出發。」

「好歹咱們家與陳克是有些親戚的,陳克怎麼都該照顧一下。」孫永康嘟嘟囔囔地說道。

「混帳話!」孫永勝的父親登時就怒了,「咱們家什麼時候和陳克有親戚了?」

斥責完了兒子,孫永勝的父親才扶起何倩,「既然要去,咱們現在開始張羅吧。」說道這裡,老爺子突然嘆了口氣,「唉,可惜永勝當時沒聽你的啊。」

何倩低下了頭,眾人只看到何倩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卻沒能看到何倩眼中的怒火,這怒火不是針對孫永勝的,而是針對孫家的人。除了把自己當作敵人來欺壓之外,孫家這幫人根本沒什麼力量。聽聽孫永勝的哥哥都在說什麼,先是考慮到錢,接著就害怕去安徽,最後又恬不知恥的認為孫家和陳克是親戚。孫永勝出兵前,孫家上下都希望孫永勝能砍了陳克的頭,立下大功。有誰把陳克當作親戚的?現在他們覺得自己是陳克的親戚,陳克得對他們照顧。天下有這種道理么?若真覺得陳克是親戚,早早的不參與出兵多好。

原本何倩對去安徽也是頗為害怕的,一個女孩子家,遠行千里。那種種未知的一切都讓她害怕。現在何倩突然很想趕緊逃離孫家,和這群不懂道理的人在一起,還得不斷曲意應承這些人,何倩只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既然要去救人,孫家的動作還是頗快的。路線很簡單,從北京坐火車通過京漢鐵路到漢口,再從漢口坐船到安慶。何倩準備到了安慶就找到當地政府,亮明身份。然後在當地政府的安排下抵達鳳台。這一路花費在五十兩左右。孫家最終也沒有派遣自家人前往,而是找了一個孫家的遠房子侄陪著何倩一起去。這些何倩都忍了,對於她來說,儘快離開孫家才是現在她最大的想法。

火車緩緩地開動起來,何倩看著車窗外送行的人,即便是要去營救自家人,送行的也僅僅是孫永康而已。不知怎的,何倩的淚水滾滾而下。自從父親去世之後,侄女何穎出嫁,何倩覺得在這個世界上越來越孤單。周圍都是不理解自己的人,或者是只管自己利益的人。每個人的利益所求都不相同,何倩與他們有著無形的鴻溝。除了丈夫孫永勝,何倩再也沒有利益休戚與共的人。而自己的丈夫又從來不這麼想。這種強烈的孤獨感彷彿是一座大山,要把何倩徹底壓倒,徹底吞噬。何倩擦了擦淚水,哭有什麼用?她不僅要對付自己人,她還要面對更加兇殘的敵人。陳克絕不是一個良善之輩,良善之輩是絕對無法屢次大敗官軍的。為了丈夫,為了自己的將來,何倩必須更加堅強起來才行。

何穎輕輕的撫摸著自己已經開始隆起的腹部,臉上忍不住就微笑起來。這是一種完全本能的反應,她的目光轉向正在身邊埋頭吃飯的丈夫。陳克和平常一樣,狼吞虎咽的把飯菜吃下去。在吃完飯之後,陳克就會手腳麻利的收拾了碗筷,洗乾淨。打掃完屋子之後,休息一會兒,就繼續去工作。何穎並不反對陳克這麼做,男人總要做事。何穎只是很享受現在的感覺,面前是和丈夫一起做的飯,身邊是自己的丈夫,肚子里是自己的孩子。她擁有眼前這一切,這就夠了。

外頭的世界是不是發生革命,這種事情對於何穎有種很虛幻的感覺。每次在陳克離開家,投身於前線的時候,何穎對離別的感受遠大於戰爭給她的恐懼感。想到戰爭,何穎忍不住想起了北洋軍,接著想到了姑姑,最後才想起了她該叫姑父的那個人。

何穎忍不住問道:「文青,聽說姑父這次也在北洋軍裡頭。」

「嗯,有這麼一個人。受傷被俘了,現在應該在軍醫院裡頭吧。」陳克毫不在意地說道。對於孫永勝,陳克花費了一點精力在名單上,結果在重傷那一列看到了孫永勝的名字。知道孫永勝沒死,也就是陳克唯一能夠做到的關注了。對於這個天外飛來的親戚,陳克一點感覺都沒有。而且作為黨主席,陳克認為自己絕對不能對此人有特別的優待。以後別說這種天外飛來的親戚,黨員幹部們很可能要和自家兄弟在戰陣上打仗,下頭的同志可以私下交代優待被俘的親友,陳克自己不能開這個制度。

「文青,姑父受的傷重么?」何穎問道。

一面繼續吃飯,陳克一面毫不在意地說道:「這個就不知道了。我是不樂觀了,戰鬥結束之後就是一連幾天下雨,傷員死亡率大了很多。這還是我們把傷員用船運到軍醫院去。別說傷員了,不少沒受傷的官兵還感冒發燒了。」

「文青,你就一點都沒有給下頭的人交代過么?」何穎微微變了臉色。

「怎麼交代啊?說他是我姑父?這次戰鬥我們部隊裡頭的傷亡也不小,軍醫院裡頭人滿為患……」

「他怎麼也是我們親戚……」

對妻子的話,陳克有些不解,「是啊,他是我們親戚,我們已經對所有的受傷戰俘進行了治療。我儘力了。」

「那你總得說句話吧。」何穎問道。

「我說什麼?我還真不知道,這你得教教我。」陳克有點困惑地問道。

「你……」何穎被噎住了,陳克困惑的神色裡頭帶著一點不滿,何穎很清楚地感受到這點。她很直覺的感覺到陳克的想法,不過身為女性,何穎不贊同陳克的這種態度。「文青,孫永勝帶兵殺進了根據地。你和他打仗,甚至當時就把他打死了,我都不說什麼。這是……這是正事。但是孫永勝被俘了,你好歹作為親戚去看看他。這是人情。」

「我去看看他,然後說什麼呢?好好照顧他?我們自己的同志都來不及救治,把孫永勝排到治療的前頭去。我干不出這事來。」陳克也有些不滿。

「我什麼時候讓你把孫永勝排到前頭去了?」何穎皺著眉頭問。

「我什麼都不說,只怕有人就會這麼干。」陳克答道。

「你這理不對。」何穎斬釘截鐵地說道,「若是你什麼都不說,他自己就把孫永勝排到醫療前頭的那種人,你不去看孫永勝,這種人也會自作主張的這麼干。他就是個逢迎的人。你若是覺得這種做法不對,你就該堂堂正正地說出來么。你什麼都不說,這算什麼?」

陳克自打回到這個時代,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訓斥過,他的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

何穎根本就不管陳克的神色變化,她繼續說道:「你這麼不聞不問,那些逢迎之徒只怕還覺得你對孫永勝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們二話不說就敢弄死孫永勝。文青,你若是真心這麼想,那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過。你若是沒有真心一定要孫永勝死,而是懶得理他。那你恰恰就要去看他一次,然後說明要對所有俘虜一視同仁。你這才是對下頭有個交代的辦法。你知道孫永勝是你的親戚,下頭的人不知道么?下頭的人看你沒動靜,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對待孫永勝。孫永勝沒死就算了,孫永勝死了怎麼個說法啊。你不能讓下頭的人心裡沒底啊。」

「等等,該怎麼干就怎麼干。我對孫永勝不說話,這是尊重同志們。」陳克對此很不理解。

何穎和陳克在一起這麼久,她知道陳克雖然在很多方面有著非常優秀的地方,但是同樣的,陳克其實不是一個心機很深的人。看著陳克皺眉的樣子,何穎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陳克很可愛,她忍不住氣樂了,「文青,你什麼不說才是不尊重同志們,你這是撂挑子。我知道你不喜歡孫永勝,我也不喜歡這個人。他既然能帶兵打進根據地,他就沒把咱們當親戚看。不過那是打仗的時候,現在他已經沒有輪刀舞槍,他是個俘虜,我們就得去看看他。我們不是去讓別人給他特別待遇,我們兩家是親戚,這是個事實。你不認這門親,咱們也是親戚。他現在落到你手裡了,你作為親戚,看都不看,別人怎麼想你呢?」

陳克總算是明白了妻子想說什麼,仔細想想,何穎說的沒錯啊。

何穎緩了口氣,她用手按住陳克的手背,「文青,你經常說做事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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