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228章 第二次反圍剿(一)

進入九月之後,徐州即便是白天也沒有絲毫暑氣。段祺瑞自然不知道一百年後的平均氣溫比1907年高了一些,而段祺瑞現在最大的對手陳克私下對這種溫度很滿意。無論如何,段祺瑞都不可能有年平均氣溫這種概念的。

段祺瑞與王士珍面對面地坐在官廳裡面,屋內的溫度比外頭更低,即便如此,段祺瑞也沒有感到涼爽,他只覺得手心始終有些濕漉漉的感覺。在兩人面前放著一張告示,這是人民黨貼在北京城內的告示。這種囂張的做法給段祺瑞帶來的刺激遠沒有告示內容更衝擊,人民黨殲滅了湖北新軍三十一標。這麼大的事情,段祺瑞居然是從陸軍部送過來的人民黨告示中看到的。這種荒謬的事情讓段祺瑞十分沮喪。

「此事應該不是陳克鬧的虛言。」王士珍比段祺瑞要鎮定的多,至少說話的看上去和平常沒什麼變化。

段祺瑞非常尊重王士珍,其實不僅僅是段祺瑞,北洋諸軍官絕大多數都對王士珍很服氣。雖然心裡很著急,段祺瑞依舊一言不發地等著王士珍把話說完,因為王士珍從來不會輕易開口。

果然,王士珍沒有讓段祺瑞乾等,他站起身指著地圖說道:「三十一標應該是完了,湖北新軍再也指望不上。告示裡頭還說人民党進兵黃陂關,這話只怕是虛晃一槍,為了讓湖北新軍不敢動彈而已。不僅是湖北新軍,人民黨現在只要派千把人作勢進攻蕪湖,江南新軍立刻就得回到江南去。原先三路圍攻破綻就很多,陸軍部想的是讓陳克顧此失彼。但是湖北新軍這一路敗退之後,就成了只剩咱們這一路和人民黨正面對上的局面。指望別人是指望不上了。」

王士珍說的都是簡單的戰略局面,段祺瑞知道王士珍的意思並不是講戰略,王士珍要強調的是最後一句話,「指望別人是指望不上了。」

「老哥,你覺得咱們贏不了陳克么?」段祺瑞問道。

王士珍沒有直接回答,他接著說道:「我仔細看過陳克打的這些仗,他從不正面打,要麼是奇襲,要麼是設伏包圍。只要陳克出手,就一定會徹底打掉一支官軍。官軍出兵每次就那麼一路兩路,偏偏每次事前都想的極好,如果能如何如何,就能讓陳克陷入絕境。而陳克就在官軍不得不打的要點上全殲官軍,反倒讓官軍局面一敗塗地。分進合擊,只會讓陳克有機會各個擊破。」

段祺瑞微微點頭,儘管王士珍的話裡頭極為少見的出現了埋怨的味道,但是段祺瑞卻相當贊同。其實這次三路合擊陳克的軍事計畫並不是不好,等到現在分進合擊徹底失敗之後,段祺瑞才想明白該怎麼打。從紙面作業上來說,本來應該是段祺瑞與王士珍所部先正面與陳克交手,徹底壓制住陳克讓其無力分兵之後,才由湖北新軍與江南再兩路夾擊。理論上,陳克定然不可能抵擋這樣的局面。可是這次出兵三方全無配合,甚至可以說是各懷鬼胎敷衍應付。結果最弱的湖北新軍被殲滅之後,局面就向著有利於陳克的方向轉化。陳克不僅不用擔心湖北,在安慶的部隊還能有餘力讓江南新軍動彈不得。

想到這裡,段祺瑞不得不嘆道:「老哥,咱們真的只能靠咱們北洋自己人了。」

「只能馬上出兵了!」王士珍言簡意賅,段祺瑞隨即點點頭。兩人都是一方重鎮,陳克的勝利引發了陸軍部的強烈不滿,催逼兩人進軍的電報和文書一份接一份。而且陳克大肆嘲笑慈禧為「滿清匪幫女匪首」,這恰如其分的比喻徹底激怒了慈禧。而慈禧的憤怒絕可是貨真價實的。對王士珍與段祺瑞來說,越是身處高位越是沒了自由選擇,有些事情再抱怨也是沒用的,反倒不如不提。

「老哥,咱們馬上出兵,我打頭陣。」段祺瑞語氣堅定地說道。

這場仗必須打,段祺瑞與王士珍都是北洋骨幹,如果兩人真的以湖北新軍的失敗為由頓兵不前,朝廷嚴令不成也頂多是把他們撤換掉,甚至撤換也未必,朝廷也只是言辭訓斥而已。但是兩人這麼做的話,只會讓已經遭到沉重打擊的北洋派系雪上加霜而已。他們只會讓攻擊北洋派系的人有了更多借口。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是兩人不得不考慮的,這次出兵耗費甚重,北洋第三鎮的部隊花了一個月才全數抵達徐州。這幸得是王士珍在徐州,他安排好了諸多事情,第三鎮一萬多部隊總算是有吃有住。但是兩人部下總數接近二萬,一天下來最少就是二萬多斤糧食,一個多月來,五十多萬斤糧食就這麼給吃光了。徐州周邊能徵集的糧食都被徵集,糧價一個勁的往上漲。買糧食簡直就是個無底洞。朝廷只要卡住了糧餉,段祺瑞與王士珍就只能眼看著自己的部隊挨餓了。若是打仗弄成了部隊嘩變,別的將領且不說,王士珍與段祺瑞絕對不會允許這等混賬事發生在自己頭上。如果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儘早出兵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王士珍所任的江北提督,因為是由江淮巡撫改設而來,其前身為漕運總督,所以有統轄地方之權,並且還兼理漕運事務,王士珍許可權頗大,手中也有錢糧。不過牽扯打仗的事情,王士珍也不可能長期把漕運以及地方上的錢投入到戰爭裡頭。這幸好與王士珍合作的是段祺瑞這個明白人,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早就天天堵住王士珍要錢要糧。

定了出兵的決定,北洋兩員大將就開始準備。北洋作為中國最早西化的部隊,算是很重視參謀的作用。王士珍其實算是個很合格的參謀長,他心思縝密,又善於觀察,制定計畫向來不容易出錯。北洋第三鎮以前就是王士珍的部下,現在參謀部根本也沒有反抗的意思。王士珍坐鎮參謀部,出兵的計畫也一條條的完成了。

「周勇,趕緊套車。」孔彰對糧鋪的夥計喊道。

「好嘞,少東家。」周勇一面答道,一面向著後面的牲口棚跑去。

孔彰的糧鋪規模不大,也就是七八個人,但是孔彰最近與王士珍走得很近,所以王士珍也很照顧他的生意。周勇二十三四歲的,是孔彰新雇了幾個月的夥計,水災之後不少安徽災民跑去了徐州謀生,要的工錢很低。周勇懂駕車,人也誠實肯干。當時孔彰剛接手這糧鋪,僱人的時候一眼就中了人群裡頭的周勇。即便是到現在,孔彰都不完全明白為什麼當時破衣爛衫的周勇為啥會那麼與眾不同。或許是周勇面對陌生人毫無畏懼的神態,或許是周勇身上那種坦坦蕩蕩的氣質。反正周勇總是能把自己整理的井井有條,被孔彰僱傭前,衣服雖破舊舊,現在卻也仔細的打了補丁。雖然不是洗的一塵不染,但是明顯按時洗衣。陳舊卻不骯髒。而且周勇說話辦事很懂條理,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像別的災民一樣由於對未來生活茫然而導致的浮躁與恐懼,時時刻刻都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能幹,事事都要證明自己能幹。這些都讓孔彰很是喜歡。

很快,車就套好了,一同去的不僅僅是周勇駕的車,還有另外兩輛車。孔彰直接坐到了周勇的車上,「走,去兵營。」

孔彰喜歡坐周勇的車,除了因為周勇身上從來沒有什麼異味之外,周勇也與別的夥計不同,他從不和孔彰套近乎,駕車就是駕車,周勇是不說閑話的。和平常相同,周勇抖動韁繩,揮了揮鞭子喊了聲,「駕。」等騾車啟動之後,周勇原本駕車水平馬馬虎虎,在孔彰的糧鋪裡頭幹了幾個月,駕車水平提高了很多,騾車走的又快又穩。等車子正常的運行起來之後,周勇就再也不發一言。

「周勇,我問你件事。」孔彰這次率先說道,「我想給你漲工錢。」

「謝謝少東家。」周勇目不斜視的答道。語氣裡頭雖然也有些高興的味道,卻沒有別人遇到這等好事之後那樣欣喜若狂的感覺。

「周勇,你是不是準備回安徽老家?」孔彰忍不住問道。

「誰不想回家啊。」周勇平靜的答道。

孔彰聽出來周勇的意思是準備回家,他有些不高興了,「周勇,你現在工錢也不高,頂多夠自己吃喝。你看你到我這裡幾個月,連身新衣服都沒買過。你這回家了,總得給家裡頭多帶點錢吧。」

「您說的是啊,不過安徽老家給我帶了信,家裡頭已經分了地,日子也過得去。只是這突然又要打仗,我才沒走。好歹等著看這仗打完之後啥結果。哎。」說完之後,周勇嘆了口氣。

「你這話什麼意思?」孔彰聽周勇說的實在,立刻就有了興趣。

「少東家,若是官軍贏了,我馬上就要回家。這過兵災的,家裡頭若是沒人撐著可不行。若是官軍沒贏,我反倒是可以多在這徐州掙點錢再回去。所以少東家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您給我漲工錢自然是想讓我在您這裡多干一陣子,可是我這去留我自己都定不下來,若是官軍贏了,我這立刻就要走,反倒給您填了麻煩。所以漲工錢的這事,我不能辜負了少東家您的這番心意。」周勇平靜的答道。

孔彰聽完這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周勇說的可都是實在話,不過這年頭居然還有周勇這種通情達理的人,孔彰實在是沒有想到。孔彰覺得心裡頭一陣感動,他拍了拍周勇的肩頭,「周勇,你給我說這實話,我也不能讓你的好意這麼落下。這樣,工錢咱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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