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209章 革命先行者們(七)

選舉繼續進行著,陳克看到了一半就覺得沒必要再看下去。但是有始有終是做事情的要訣,在陳克從能聽懂話開始,他家裡人就給他灌輸這種理念。但是直到穿越前,陳克都做不到,他覺得自己可以掌握局面,有些東西就算是沒有看到底也不是不行。而且現在陳克思路完全不在選舉上,就是勉強看下去他也無法從集中精力從選舉中洞察出什麼來。衡量了一陣,陳克最後還是決定離開會場。

黃興與宋教仁跟著陳克回到了岳張集附近工農革命軍的軍營,終於能夠與陳克正面會談,兩人都感覺有些緊張。沿途見到人民黨將根據地治理的秩序井然,百姓們生活雖然看不到有什麼明顯起色,不過與江浙地區相比也不見得差。要知道,這可不是普通年景,去年安徽剛遭了大水。黃興與宋教仁在南京看到很多災民,那些人到現在都沒能回到故鄉。和那些衣衫襤褸的災民一比,鳳台縣這種與往常年景相似的生活就顯得很不正常。

整理了一下心情,黃興說道:「陳先生,我們同盟會的會長孫中山先生邀請人民黨加入同盟會。孫先生說,以人民黨的革命功績,加入同盟會之後我們定然讓您擔任同盟會副會長一職。」

在黃興說話的時候,陳克一直態度專註地注視著黃興,明亮的目光讓黃興感覺很不舒服。一分神間,黃興竟然有些說不下去。他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不知道陳先生意下如何。」

陳克坦承地說道:「黃先生,我很感謝孫先生的盛情邀請,不過現在滿清馬上就要大兵壓境。我們實在是沒空處理這件事。不如等我們打退了滿清之後再商談此事,不知黃先生意下如何?」

黃興與宋教仁最怕的就是這個,如果人民黨獨力打退了滿清,那這場勝利與同盟會就毫無瓜葛。孫中山的意思很明白,無論如何都要讓同盟會拉上人民黨。這是攸關同盟會未來發展的大事,光復會指責同盟會的首領躲在國外,根本不是革命的樣子。雖然同盟會也發動了不少起義,但是每次起義都是以完全失敗告終。只要一次勝利,現在同盟會需要的只是一場能夠證明他們力量的勝利。

如果按照陳克所說,黃興與宋教仁現在就得回日本。再與人民黨談判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黃興性子本來就比較急躁,只是因為他聲望比較高,孫中山也不願意回國,這才不得不由黃興擔當這次的談判代表。被陳克巧妙的拒絕之後,黃興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把話題延續下去。

宋教仁看黃興張口結舌的無法繼續說話,他連忙接上了話頭,「陳先生,孫先生已經說過了,同盟會副會長的位置現在已經為陳先生您虛位以待。您現在軍務繁忙,也不用您親自去日本。只用您說句話,同盟會副會長就是您的。」

陳克對孫中山的打算心裡頭跟明鏡一樣,作為同盟會的會長,孫中山必須為同盟會的政治利益盡最大的努力。陳克很能理解孫中山,不過陳克卻不會因為孫中山在歷史上的名望而對同盟會有絲毫的偏向。作為人民黨的主席,陳克也有讓人民黨的利益最大化的義務。人民黨的組織章程裡頭中明確規定,「中國人民黨黨員在加入我們的隊伍以前,必須與那些與我們的綱領背道而馳的黨派和集團斷絕一切聯繫。」

歷史證明同盟會以及同盟會衍生出來的國民黨與共產主義的政治綱領背道而馳。孫中山他們試圖建立的是一個資本主義共和國,人民黨要建立的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兩者基本是水火不容的。陳克認為同盟會是人民黨潛在的敵人,僅此一點陳克不僅不可能答應與同盟會的合作,更不會讓同盟會借用人民黨的名號。

看著宋教仁期待的目光,陳克一點被打動的感覺都沒有。他平靜地說道:「我們人民黨的聲望是靠人民黨的同志們辛苦勞動,靠那些革命烈士們犧牲生命換來的。我不能把人民黨的聲望與其他政黨聯繫在一起。這是我們的原則。我讚賞孫中山先生以及同盟會諸位的革命熱情,而且我再次感謝孫先生的好意,但是我絕對不可能出任同盟會副會長一職。在人民黨黨委舉行全體代表的大會討論前,我也不能允許人民黨與同盟會有任何聯繫在一起的事情發生。」

這番外交辭令讓黃興一時沒明白,他仔細地想了想才清楚了陳克所說的意思,黃興的眼睛瞪大了,他聲音裡頭都是屈辱和憤慨,「陳先生,你這是絕對不和我們同盟會合作的意思么?」

「為了中國革命的利益,我們會在大家都需要的時候進行合作。現在暫時沒有看到合作的基礎。如果兩位沒有別的事情……」

「陳先生,」宋教仁知道黃興不善言辭,他打斷了陳克的話,「陳先生,為什麼革命總是要分個彼此呢?一起合作推翻滿清難道不好么?」

看著宋教仁滿臉的焦慮,黃興滿臉的憤怒,陳克一時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要徹底撕破臉。他沒有與外頭的政黨做鬥爭的經驗,以陳克的脾氣,一旦撕破了臉那就絕對不會再有絲毫的寬容。陳克雖然不是「小人報仇從早到晚」的性格,不過一旦得罪了他,他也是能做出老死不相來往的選擇。但是歷史上同盟會的德行可沒有陳克這麼寬容,辛亥革命之後同盟會大殺光復會的事情就連陳克這等對光復會歷史不怎麼了解的人都知道。不僅僅是對同盟會外部的光復會,現在在陳克面前露出一副備份莫名神色眼前的同盟會首領之一宋教仁也是受害者。刺殺宋教仁的案件背後撲朔迷離,不少人認為刺殺宋教仁的主謀就是孫中山,至少孫中山也是知情與默許者。

陳克的本性很怕無謂的麻煩,他認為對付同盟會的那群流氓,撕破臉之後就只有斬盡殺絕這條路。陳克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特別能沉住氣的人,一旦現在下定了決心,除非達成目標,否則的話他心裡頭就會有這件事始終存在。現在不是和同盟會計較的時候,陳克面對的主要敵人還是滿清。但是讓陳克敷衍,他還真的沒有學會怎麼穩住同盟會的這些人。

到底該怎麼選擇?面對難題陳克習慣性將自己的思路回溯,希望從自己接受的教育中找出相應的解決方案。他想起了一件事,陳克少年時候也曾經認為革命是打倒反革命的偉大事業,有一次他和父母談起這個來,被父母大大嘲笑為毛孩子胡說八道。陳克理屈詞窮,一怒之下高聲說道:「我懂政治。」父母不再嘲笑陳克了,而是爆笑起來。那笑聲裡頭根本沒有針對性,而是那種聽到最離譜笑話後自然而然引發的大笑。這笑聲讓陳克感覺到一種極度的屈辱。

現在陳克偶爾想起這件事,他自己都會在沒人的時候爆笑起來。對於自己當年的幼稚,陳克覺得真的可笑與可怕。政治講的是利益,政治講的是立場。站在剝削階級的角度上自然有剝削階級的立場,站在被剝削階級角度上則有完全不同的立場。陳克不久前徹底明白當年自己到底在哪裡出了問題,因為年少的陳克是把革命看成遊戲一樣的「偉業」,而根本沒有站在任何立場上,那就是小孩子玩遊戲過度形成的妄想而已。就那種兒戲的態度,莫說被剝削階級根本不會把陳克當作自己的領路人,剝削階級同樣會對陳克不屑一顧。這就是立場。誰都不會接受一個把你死我活的政治的鬥爭看成遊戲的人作為戰友。

現在的陳克終於感覺自己站到了人民的立場上。那麼「誰是革命的敵人,誰是革命的朋友。」根本不用再多想。毛爺爺說過,「鬥爭中求和平,則和平存;妥協中求和平,則和平亡。」陳克現在還試圖暫時妥協的想法就是他政治不成熟的表現。

想到這裡,陳克對宋教仁說道:「宋先生,我們人民黨是為了人民的利益打倒滿清。在我看來,你們同盟會如此熱心的介入這次戰爭,目的無外乎是想通過這次真正擴大你們同盟會的利益。如果我現在就任了同盟會的副會長,我們人民黨失敗了,同盟會本身沒有任何損失,還能宣傳同盟會又發動了一場悲壯的起義。如果我們人民黨成功了,同盟會就可以宣布,你們獲得了一次偉大的勝利。我作為人民黨的主席,我絕不可能統一用我們人民黨戰士的血染紅你們同盟會的頂子。如果我同意了,那就是對人民黨的背叛,我就是人民黨最大的叛徒。」

說完這些之後,陳克感覺渾身輕鬆,這可能就是所謂「堅定的革命立場」吧,陳克覺得自己只站在人民革命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之後,所有煩惱都消失的乾乾淨淨。一邊是單純的革命事業,一邊則是複雜的自我存在。有一種透明但是實實在在的屏障隔絕在兩者之間,像畏懼、同情、煩惱、憐憫這些屬於個人的情緒雖然還在,卻再也不是陳克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陳克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好,再接下來,他甚至忘記了這種感覺。整個世界就不一樣了。

黃興知道陳克說的沒錯,知道事實與能坦然接受事實是兩碼事,他憤怒地站起身,指著陳克大聲說道:「陳克,你這話太過分了。」

陳克身後的警衛員看黃興要造次,已經拔出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黃興與宋教仁。若是以前,陳克總會下意識的覺得這傷了和氣,不太好。現在陳克只是覺得黃興這麼戳在屋裡頭不方便說話,他不看身後的警衛員,指著黃興身後的凳子,平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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