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161章 連鎖反應(十九)

「四月是個殘酷的季節。」某位洋鬼子詩人這麼詠唱道。在中國,老百姓們遠沒有洋詩人這麼多愁善感,他們對四月的評價更加直白與準確。「青黃未接」。幾千年的文明積累讓中國百姓們對世界的看法如此現實,詩人只能用空洞的言語來表達自己的感受,人民則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導致「殘酷」這一結果的原因所在。去年的水災破壞了所有的生產,根據地的儲存的糧食馬上就要見底。面對這樣的窘境,人民黨的解決方式與梁惠帝有點類似,唯一的區別就是梁惠帝只是口頭詢問「何不食肉糜。」人民黨則把飼養場裡面的禽蛋最大限度的提供給根據地的人民食用。這樣的食物供給模式,無疑也惠及了正在人民黨根據地「做客」的五名岳王會幹部。

啃完了分給自己的一條鴨腿,常恆芳的視線忍不住落在了盆子裡面另一條鴨腿上。不過以他的地位來說,陳獨秀與柏文蔚都在他之上。所以不管心裏面怎麼想吃,常恆芳都不能動那鴨腿。他從盆子裡頭夾出一塊鴨肋骨,連湯帶水的大嚼起來。陳獨秀卻也不客氣,這一路行來吃的並不好,他與其他同志一樣放開胃口大吃起來。五個人把送上來的飯吃了個乾乾淨淨。等人民黨的勤務員收拾了飯桌後退了出去,常恆芳偷偷打開門窗,仔細查看發現沒有人在偷聽,他這才向眾人點點頭。

「這陳文青好歹派頭,居然就這麼打發我們。」柏文蔚首先表示了自己的不滿。這倒真不是柏文蔚挑理,按理說陳克無論如何都要在晚上宴請岳王會的人,至少吃飯的時候也得坐陪。但是陳克居然以公務繁忙為理由,直接讓警衛員送幾個人住下。然後就完全不理不睬。

「他能多忙?比皇帝還忙?」常恆芳對人民黨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一聽柏文蔚開始抨擊人民黨,他立刻就跟上了。

陳獨秀卻不這麼認為,他擺擺手,「我看陳克不是這麼小氣之人。人民黨和我們幾乎是一起建成,我們現在上下統共不過千把人。陳克現在有這麼大的地盤,他定然是極忙的。」

柏文蔚一直搞黨務活動,對於禮數是很在意的,聽陳獨秀說完,他說道:「大帥,就是再忙,一起吃個飯的時間也抽不出來?我看陳克是故意輕慢咱們。」

「若是想給咱們下馬威,只要把咱們晾幾天就行了。何必咱們一到就見咱們?」陳獨秀說道,「我在意的並非此事,對陳克所說,為何我們是岳王會,他們是人民黨。我實在是覺得很有深意。」

眾人聽了陳獨秀的話,都想起了與陳克的對話。當陳克提出要岳王會自己搞軍屯的要求,岳王會的幹部們既驚訝又憤怒。革命如此危急的時候,陳克居然要岳王會的人軍屯。這等「從長計議」的建議立刻被岳王會的同志們否定了。

常恆芳第一個起來反對,「陳先生,你們若是不肯幫忙,就直說,何必用著等話來推辭?」

岳王會的幹部們沒想到,聽了常恆芳的反對,陳克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種困惑的神色,「不軍屯的話,大家吃什麼?餓著肚子和滿清打仗么?」

常恆芳立刻大聲反駁道:「你這是遠水不解近渴!」

「那諸位覺得,緊要的事情是什麼?」陳克幾乎是明知故問。

「當然是召集人馬,打回安慶去。」常恆芳的聲音之大已經超出了禮貌的範疇。

對常恆芳的失態,何亞卿已經臉色大變。陳克揮手攔住了準備站起身來的何亞卿,他繼續平靜地問道:「經過岳王會與湖北新軍的折騰,你們覺得這安慶還有多少糧食?現在就算是現在奪回了安慶,你們守城的時候吃什麼?」

聽了這話,常恆芳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陳克直截了當的點出了要點,安慶城已經沒糧了。

「別說你們岳王會,我們人民黨現在糧食也見了底。若是今年再沒有收成,我們根據地的百姓們都要餓死。不軍屯我們吃什麼?部隊出征的時候吃什麼?」陳克進一步說道。

這本來是堂堂正正的話,不知為卻何激起了常恆芳的極大反感。他立刻反駁道:「我們革命是大義,百姓一定會支持我們的。」

雙方交談了這麼久,陳克的眉頭第一次皺了起來,「百姓支持你們?革命本該是讓百姓們過上更好的日子。你們這瘋狂榨取百姓,百姓憑什麼支持你們?你們準備怎麼籌糧?從百姓家裡面搶么?」

「推翻滿清是大義,百姓們怎麼可能不支持我們?嗯!我們岳王會是秉承了岳武穆的精神,岳武穆地下有知,也絕對會支持我們的。」

因為憤怒,陳克的聲音卻變得低沉起來,「岳武穆的精神?岳家軍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這才是為了百姓,這才是岳武穆的精神。你們岳王會做到了么?你們在安慶若是真的如同岳武穆一樣,怎麼可能被滿清攆走?讓你們屯田你們就推三阻四,要人要槍要底盤你們倒是不甘人後。你們根本就只是盜用岳武穆的名頭。所以你們才會叫做岳王會,我們人民黨才會選人民黨當我們的名字。」

被這麼一通痛罵,常恆芳幾乎被氣瘋了,陳獨秀立刻站起身來攔住了常恆芳,「敗軍之將何以言勇?我們既然打了敗仗,就什麼都別說了。聽陳克先生安排就是。」

陳克此時完全沒有初見面時的客氣,他冷冷地說道:「我的安排很簡單,諸位既然到了我們的根據地,我們自然不會趕走諸位。給諸位划出塊地,一面軍屯,一面練兵。等待時機打回安慶去吧。」

見面就這麼不歡而散。

回想起這件事,常恆芳就覺得極為惱火。「大帥,陳克那麼說咱們,還有什麼好提的?」

「那為何人民黨能打勝仗,我們就不行?」陳獨秀問。

這個問題在岳王會內部從沒有認真討論過,剛奪了安慶的時候,眾人不可一世,哪裡肯想那麼多。新軍打來之後,眾人更沒時間去想。被攆出安慶之後,眾人滿心都是想怎麼打回去。對人民黨為何能成功更沒有想過。陳獨秀現在一問,沒一個人能答得上來。

陳獨秀見眾人都不吭聲,他坦然說道:「既然人民黨能贏,我們卻輸了。自然說明人民黨有過人之處。我們就按陳克所說,開始屯田練兵。好好看看人民黨到底是怎麼能贏過滿清的。等我們學會了,自然可以重奪安慶。」

「大帥,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常恆芳著急地問道,「這形勢一日數變,當時人民黨還沒打下合肥。若是人民黨強大起來,奪了安慶,這次他們可就未必肯把安慶再給咱們了。」

陳獨秀坦然說道:「不給就不給。就算是人民黨佔據了長江以北,我們還可以去長江以南么。現在當務之急是學到人民黨革命的法子。他們到安徽不過一年,就能如此,我們學他們一年,以我們現在的人手,到時候在長江以南照樣能夠創出一番事業來。我已經決定了,就這麼辦。」

見陳獨秀下定了決心,岳王會的其他幹部也沒有別的法子。柏文蔚試探著說道:「咱們要麼見見嚴復先生,看看嚴先生怎麼說。」

陳獨秀立刻答道:「丟人丟一次就夠了,就別找嚴先生了。見了嚴先生之後,若是嚴先生也和陳克一樣的說法,你準備怎麼辦?」

見柏文蔚無言以對,陳獨秀說道:「若是沒有別的想法,大家就睡了吧。明日我準備再次見陳克。好好討教一下怎麼推行革命。」

第二天一早,岳王會的眾人吃了早飯就去拜見陳克。警衛員通報之後領著這些人進了陳克的辦公室。眾人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人民黨的統治中心,陳克的辦公室與安徽巡撫衙門相比起來實在是簡陋的很。桌面上倒是堆著厚厚的文件。岳王會的人見陳克臉色比較昨天看起來暗淡了點,眼睛裡頭也稍微有些血絲,除此之外穿著、髮型竟然與昨天一模一樣。

陳獨秀讀書還是頗為刻苦的,見到陳克這個模樣,他忍不住問道:「陳先生,你莫非一夜沒睡?」

陳克精神還算可以,他笑道:「事情稍微多了些,也就不想睡了。諸位這麼早來,想來是有了決斷么?」

陳獨秀萬萬沒想到陳克居然能忙到這個程度,他卻也不願意多說什麼,「正是。我們決定接受陳先生的指教,開始軍屯。卻不知道陳先生準備讓我們去哪裡軍屯?」

「不用這麼著急,諸位想來沒有軍屯的經驗。我派人帶你們參觀一下我們根據地的軍屯。在根據地走走。等你們回來再詳細說。」陳克說完,立刻安排了人。竟然根本不給岳王會繼續談話的時間。

岳王會的人與陳克不熟,陳克既然安排了,他們也只好服從。一行人在人民內務委員會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開始了參觀根據地的行程。

鳳台縣與這個時代的其他縣城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出了縣城就是農田。作為人民黨時間最久的根據地,鳳台縣的農村與安徽其他地方的農村大不相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齊的田壟。安徽多山,多河。水災頻繁,所以土地所有權變化的很厲害。田壟向來是縱橫交錯,大大小小的田壟有的十幾畝,有的幾分地,但是人民黨根據地分地之後,土地重新分配。雖然因應地勢,整片農田的形狀未必規整,但是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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