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157章 連鎖反應(十五)

「協統大人,安慶的亂黨偷偷出城了。」通訊兵向湖北新軍第二十一協協統黎元洪稟報。

此時已經接近了傍晚十分,聽到了這條消息黎元洪立時來了精神,「亂黨派出來了多少人?」

「啟稟大人,大概有一百多亂黨偷偷出城,向著我們第四十一標的方向去了。標統大人讓我稟報大人,絕不會讓亂黨偷襲得手。」

「嗯。告訴四十一標標統,絕不能不讓亂黨脫逃一個。下去吧。」

通訊兵走了沒多久,就聽到遠處響起一陣陣密集的槍聲。槍聲停頓了沒多久,一個通訊兵在親兵帶領下氣喘吁吁的進了黎元洪的中軍大帳,「協統大人,四十一標標統稟報,已經全殲了那隊出城的亂黨。」

「幹得好!」黎元洪微微鬆了口氣,然後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讓標統把被俘的亂黨立刻送到中軍來,我要親自審問。」

「是。」通訊兵應了聲之後快步出了中軍大帳。

一直在黎元洪中軍大帳裡面的參謀們同樣鬆了口氣。「大人,看來這安慶的亂黨在咱們湖北新軍面前也是不堪一擊啊。」

「就這些人怎麼打下的安慶?安徽新軍就那麼不堪一擊?」

聽著下頭參謀們很有技巧的阿諛奉承,黎元洪臉上也有了點笑意。安慶與池州失陷震動了朝野,黎元洪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自己一個協統帶兵平定安慶的亂黨,他實在是不想讓外人看出自己這份緊張與興奮的心情。如果能夠順利的剿滅亂黨,奪回安慶與池州,這分功勞到底有多大,已經根本不用黎元洪反覆的提醒自己。越是面對這樣的功勞,黎元洪越要提醒自己小心謹慎。因為安慶與池州的陷落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協統大人,我們是不是開始攻城?」參謀們遠沒有黎元洪的想法,得知如此輕易的消滅了出城的亂黨,眾人都很興奮。一般來說,敢於出城作戰的都是精銳,亂黨們的精銳尚且如此不堪一擊,就更別說龜縮在城內的那些人了。

「且不著急,問完了那些被俘的亂黨再說。」黎元洪平靜地說道。話雖然這樣說,但是黎元洪心裡頭也是一陣忍不住的激動與得意。為了掩飾這種激動,黎元洪乾脆就埋下頭裝作看地圖。但是那得意的表情怎麼瞞得過機靈的參謀,參謀們連忙圍上來,開始對安慶城指指點點,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讓黎元洪趕緊大舉進兵,快速拿下安慶城。

黎元洪知道這些參謀的真正想法,亂黨攻克安慶與池州之後,朝廷內部亂成一團,安慶畢竟是安徽的省會,更駐紮了安徽新軍。結果一日內安慶失陷,新軍也灰飛煙滅。要知道各省新軍都是朝廷傾注了極大心血組建的部隊,何時居然冒出這麼一支能夠輕易消滅安徽新軍的亂黨。朝廷上下都是膽戰心驚。

朝廷大臣們之間的矛盾與爭執素來是對人不對事,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上了朝堂就能變成黨派之間的激烈鬥爭。更別說失陷安慶這等大事了。連遠在湖北黎元洪都聽聞,這次的鬥爭與往常一樣變成了北洋袁世凱與諸親王之間的激烈鬥爭。上層鬥爭過於複雜激烈,黎元洪不得要領。安慶周邊的新軍們對於突然冒出來的這股「革命黨」都極為忌憚。由於朝廷得知的消息裡頭,安慶新軍極有可能是集體叛亂,所以在朝廷的嚴令下,各省新軍全部展開內部的嚴格盤查,要抓出打入新軍內部的革命黨來。這麼一通大搜檢,加上過年,安慶周邊的新軍都沒辦法出動。

過年之後,由於江浙有不少亂黨應和安慶的亂黨,所以南方的新軍不敢輕易出動。剿匪的重任就落在了湖北新軍肩頭。對於派誰領兵,湖北新軍內部也是有多重意見,大部分人認為該讓湖北新軍統制張彪領兵,但是湖北新軍不久前畢竟經過了一番「檢查新軍內部革命黨」的運動,湖北新軍由於在張之洞大人的管理下很是「先進」,內部傾向於革命黨的人頗不在少數。不想去鎮壓安慶亂黨的官兵數量也是有那麼一些的。若是張彪統制離開了湖北,有人怕這些新軍鬧事,最後負責統兵的重任就落到了黎元洪頭上。而且張彪統制大人倒也不小氣,出動的部隊除了黎元洪麾下的二十一協,以及收攏了安徽新軍水軍戰船的湖北新軍水軍之外,張彪還把自己的麾下的二十九標調撥給黎元洪指揮。黎元洪的兵力達到了七千之眾。

若是黎元洪能夠輕鬆拿下安慶,不僅黎元洪能夠陞官,跟著黎元洪的這些參謀們同樣能夠得到提拔。見到首戰大勝,亂黨們如此不堪一擊,關係到自己晉陞和名望,參謀們的心思也變得更加急切起來。

城下的湖北新軍因為黎元洪的緣故暫時保持了謹慎,這本來是對於城內的岳王會是個好消息。但是岳王會的幹部們沒有一個能夠意識到這點的。出城作戰的是特別勇敢特別講義氣的一支會黨部隊,他們幾乎是自告奮勇的前去城外埋伏,準備晚上「劫營」。卻沒想到他們反被新軍打了一個埋伏,片刻間就全軍盡墨。對岳王會上下來說,這場打擊是過於沉重了。

岳王會在城頭的守軍們一個個交頭接耳,惴惴不安,這場迅速的敗仗讓不少安徽新軍出身的守軍忍不住回想起面對人民黨的失敗。那次失敗同樣如此迅速,如此簡單利落。不少守軍甚至迷信的想到,身為新軍打了敗仗,成了革命黨之後還是要打敗仗?難道這安慶就是自己註定倒霉的地方么?

下層士兵人心惶惶,岳王會的上層陷入了同樣的感受之中。原本吆喝著要出城作戰的會黨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再也不敢放出這等大話。而原本就主張放棄安慶跑路的會黨們更是眼神閃爍。他們之間交換著眼神,然後用一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看著坐在首位的陳獨秀等人。

陳獨秀並沒有注意到會黨們的眼神,他此時的心情因為大起大落,結果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陳獨秀不懂軍事,對他來說,革命戰爭本該是一次勝利接著一次勝利。不然怎麼能有革命的最終勝利呢?在湖北新軍展示了優勢兵力之後,又展示了戰鬥力上的強大。陳獨秀被這次軍事上乾淨利落的失敗給打懵了。

身為軍事幹部,新軍出身的常恆芳倒是能接受這次失敗,「這不過是一次小敗,咱們只要守好安慶城,不要輕易出城,湖北新軍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打進城來的。」

這話並沒有能夠鼓舞起士氣,眾人就如同根本沒有聽到這些話一樣,該發獃的發獃,該膽怯的膽怯。

「咱們把晚上守城的隊伍給安排一下,小心防守。今天晚上……」說到這裡,常恆芳停頓了一下。他本想說「今天晚上可不會好過。」但是屋子裡面的氣氛如此低迷,常恆芳覺得怎麼都說不出這句很有點喪氣的話。

看常恆芳欲言又止的樣子,刁德章咽了口唾沫,這才說道:「陳大帥,現在這個局面,我帶著兄弟們去守北門吧。」說完之後,刁德章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炮打的厲害,兄弟們昨天沒休息好,我們上半夜歇歇,守下半夜好了。」

見一貫主張投降的刁德章居然能夠如此仗義,陳獨秀也不能拒絕,他點點頭,「就這麼辦。恆芳,你現在去把晚上守城的部隊安排一下,一定要小心了。」

常恆芳就開始安排守城的部署,結果各個會黨的部眾都被派上了城牆,倒是岳王會掌控的新軍部隊除了一半人在城西與其他幾個重點布防之外,倒有一半人被留在城裡軍營。這不是常恆芳有什麼私心。明天白天註定是要有一場大戰的,如果在城頭守夜耗盡了精力,明天白天打起來的話,能打仗的部隊數量就極為不足。

會黨們一個個欲言又止,很明顯對常恆芳的安排不滿意。

看著會黨們怯懦的模樣,常恆芳怒道:「你們怕什麼,城西不是有我們的部隊在防守么?其他幾個要點上都有新軍的兄弟,湖北佬來偷襲,大家只要守住一小會兒,我們的援兵就能趕到。」

會黨首領們知道這話沒錯,但是心裡頭卻依舊十分不安。一個叫做周興臣的會黨首領膽怯地說道:「常統領,那讓我和刁大哥一起守北門吧。刁大哥人多,我人少,我想和他一起守城。」

人多能壯膽,常恆芳倒是能理解周興臣的想法。他調整了一下守夜的次序,會黨首領們就紛紛去了。

等會議廳裡面只剩下岳王會的幹部,常恆芳用一種悲壯的語氣說道:「大帥,我們能守住的。」

「這外無援兵,我們能守多久?」陳獨秀的聲音彷彿是在質疑,又彷彿是在肯定。會議廳裡面的人聽了這話都沉默不語。在與新軍的陸軍正面對上之前,眾人還有千百種「設想」。當湖北新軍的步兵陳兵安慶城下,所有的「設想」都被現實毫不留情的驅散。這些人的視線被迫放在這條唯一道路上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突然發現,這條道路的盡頭極有可能是徹底的破滅。岳王會當中的不少人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現實,「他們或許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但是他們總是讓自己避開視線不去面對而已。」

在這樣愁苦的氣氛中,熊成基起身說道:「大帥,同志們,我們這一個多月以來也是勤加操演,咱們的骨幹是能打仗的。唯一的問題只是會黨們不聽調遣而已。安慶城太大,如果沒有會黨也守不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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