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151章 連鎖反應(九)

軍委的會議散會以後,華雄茂匆匆離開了會場。他心裡頭滿是一種對人民革命的感悟。正在他馬上就要快步走出軍營大門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熟悉的聲音喊道:「正嵐,你先別走。」

聽到秋瑾呼喊的聲音,華雄茂心中猛的一震,秋瑾來根據地之後,華雄茂是盡量避免與秋瑾見面的。他很清楚陳克與黨中央對待岳王會與光復會的態度,而且華雄茂本人也是支持這種態度的。人民黨沒有任何義務為岳王會與光復會提供軍事和政治上援助。這兩個革命黨現在的最大存在意義不過是在安慶以及池州吸引滿清的注意力。陳克並不是一個「好人」,安慶戰役後,人民黨之所以把安慶與池州交給岳王會與光復會,陳克的計畫裡面有著相當殘酷的考慮。岳王會是本地會黨,光復會是江浙革命黨。這兩者不太可能被滿清徹底消滅。而滿清對這兩個製造出如此「動靜」的政黨肯定要斬盡殺絕的。光斬草除根就需要消耗滿清的極大力氣。這兩個政黨必然能夠給人民黨爭取到很多時間。

華雄茂知道陳克要算計的並不是秋瑾本人,不過秋瑾畢竟是華雄茂的姨媽,華雄茂不可能違背保密紀律向秋瑾透露人民黨的內部機密情報,他又對秋瑾有著一種愧疚感。其結果就是華雄茂千方百計的試圖避開與秋瑾接觸。今天是百密一疏,還是被秋瑾給堵住了。

對秋瑾的呼喊當作沒聽見固然是一個能暫時解決問題的辦法,華雄茂卻不忍心這麼做。他停住了步伐,轉回頭,就見秋瑾快步跑了過來。

在華雄茂面前停住步伐,秋瑾開門見山地說道:「正嵐,我有事求你。你借給我點兵。人數你說了算,不用多,十個人,二十個人就行。但是必須要能幫上我和你姨夫徐錫麟。」

「姨媽,這件事我幫不上忙。」華雄茂很遺憾的答道,「我們人民黨是黨指揮軍,沒有黨委的命令我一個人都調不動。」

秋瑾瞪視著華雄茂,彷彿在看一個怪物一樣。過了好一陣,她才用受愚弄後特有的那種憤怒聲調問道:「正嵐,你手下有幾千人吧。讓你借給我十個人你都不肯么?」

「姨媽,這不是我糊弄你,我們人民黨就是這麼一個制度。黨委下了決定,我就得帶著千軍萬馬出去打仗。沒有黨委的決定,我一個人都帶不走。」華雄茂努力的想說服秋瑾。

「正嵐,你覺得這話能騙到我么?」

華雄茂不知道該怎麼向秋瑾解釋,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那努力思索的時候,華雄茂腦海裡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是他以前不曾考慮過的,但是現在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划過思緒,讓華雄茂猛然生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姨媽,就是因為我們的軍隊有這樣的紀律,我們人民黨才能戰無不勝。我們軍隊是黨的軍隊,不是我一個人的軍隊。我們的軍隊就是因為為老百姓打仗,我們才能打勝仗。若是軍隊成了我一個人的軍隊,誰肯聽我的啊?」

這番話若是對人民黨的軍委和部隊戰士說的話,華雄茂絕對可以成功的說服對方。但是他現在面對的卻是人民黨黨外的秋瑾。秋瑾根本理解不了華雄茂在說什麼。因為秋瑾在池州也算是身兼要職,知道身為一個政黨的領袖必須做出表率來。所以秋瑾反倒能理解陳克不能同意借人的原因。在人民黨也要面對滿清圍攻的今天,陳克不方便對人民黨下面的人交代。思前想後,秋瑾覺得華雄茂肯定能幫上忙,華雄茂手下數千人,稍微支持十幾個二十幾個人那還不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么?萬萬沒想到,華雄茂居然用「沒有黨委的命令,自己一個人都調不動」這種不可思議的理由來拒絕自己。

「正嵐,從你的衛隊裡頭借十幾個人給我也不行么?」秋瑾已經徹底憤怒了。

「我的衛隊?」儘管看到秋瑾憤怒的面容,但是華雄茂聽到這話後依舊差點笑出聲來。人民黨的軍事幹部沒有屬於自己的警衛部隊。唯一的一個警衛營那是用來保衛黨中央的直屬部隊。各級指揮官的警衛員全部是由政委何足道負責安排的。說個不好聽的話,華雄茂就算是現在願意自己跟著秋瑾走,他連警衛員都不敢帶。因為警衛員可未必會同意華雄茂的私自離開的想法。但是這種問題怎麼都不能向秋瑾解釋,華雄茂很清楚。自己真的這麼解釋了,秋瑾也完全理解不了人民黨的組織模式。

正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時候,陳克警衛員出現了。「秋先生,陳主席請您過去一趟。」

這話總算是把華雄茂從尷尬的境地中救了出來,但是這種慶幸的心情沒有持續太久,秋瑾用飽含憤怒的眼神瞪了華雄茂一眼。那種因為極度不解導致的怨恨,讓華雄茂心裡頭一陣發冷。他突然感到了一種委屈,人民黨的組織模式杜絕了軍隊裡頭軍事幹部對於部隊的私人控制權。部隊完全控制在政治部手中。華雄茂的一切權力都來自於黨委的授權,儘管華雄茂本人在軍隊中地位很高,但是他在黨委中也僅僅是一名黨委常委而已。他這名常委也必須接受黨委的決議。而不能自作主張的發號施令。

秋瑾沒有給華雄茂留下解釋的機會,她轉頭跟著陳克的警衛員離開了。

華雄茂垂頭喪氣的轉身向軍營外面走去,說真的,自打跟隨了陳克之後,華雄茂從沒有想過自己這麼快就能成為執掌上萬部隊軍令的指揮官。但是陳克所構架的組織模式一開始並沒有顯露出特別的地方。志同道合的同志們都很年輕,大家面對突如其來的大水沒有經驗,任何事情都要商量著來。那時候陳克親自在第一線以身作則,領著大家出生入死。既然陳克都不怕,大家還有什麼說的。跟著人民黨的創始者陳克上吧。一整套制度在陳克看似不經意的安排中不知不覺的就么建立起來了。每個同志看著都肩負著屬於自己的責任,而且每件事都能夠找到相關的負責人。華雄茂對這套體制很滿意。今天,他才發現,哪怕是身居高位的自己,想用這套體製為自己辦點違背了人民黨原則的私事,也是絕對不可能的。假如自己想私自派兵幫助秋瑾,那就必須讓這套已經建成的體制中有著人為製造的巨大漏洞才行。而華雄茂捫心自問,他並不希望出現這樣的人為漏洞。

秋瑾能在陳克那裡得到什麼支持,黨委會早就討論過了,人民黨會派人護送秋瑾回到池州。由於光復會與人民黨的制度完全不同,任何給予光復會的幫助都不可能有什麼真正的效果,與其浪費同志們的生命,那還不如乾脆就兩不相幫。光復會曾經與人民黨合作,作為報答,人民黨已經把池州交給了光復會。在人民黨的同志看來,就算是陳克的戰略設計並不淡出,但是光復會通過佔據池州已經極大的宣傳了自己的存在。攻佔一座城市是需要光復會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辦到的事情,人民黨替光復會做了。大家已經按照原先商量好的方案互相清了帳。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麼,光復會自己求仁得仁。應該是毫無怨言才對。不過秋瑾和徐錫麟畢竟是華雄茂的親戚,明知道他們面臨著危險,華雄茂卻幫不上忙,這種感覺還是很差的。華雄茂低著頭出了軍營,警衛員已經給他準備好了馬匹,這是安慶戰役中繳獲的新軍的戰馬,華雄茂上了馬之後,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陳克辦公室的方向,秋瑾此時應該已經和陳克就援助池州光復會的問題展開了爭吵了吧。華雄茂想到這裡忍不住微微嘆口氣,這才催動戰馬向著岳張集的駐地方向趕去。

華雄茂和秋瑾的爭執是在鳳台縣軍營門口發生的,不少幹部都看到了。嚴復是和華雄茂一起出來的,他也看到了這幕親人爭持的場面。看到華雄茂垂頭喪氣的模樣,嚴復甚至有種發自內心的同情。同情歸同情,嚴復並不認為陳克對待秋瑾的態度有什麼問題。嚴復知道陳克與秋瑾是老友。兩人手上帶著相同款式的名貴手錶,這足以證明兩人關係還很不一般。而陳克作為人民黨的主席,一切以人民黨利益為最高準則。這種態度讓嚴復非常贊同。

在安慶戰役之前,嚴復也曾經對岳王會有過一些幻想。希望在攻打安慶的時候得到岳王會的幫助。在嚴復提起岳王會之前,陳克甚至不知道岳王會的存在。可陳克單憑想像就能把握岳王會的特點。在安慶戰役中,陳克對岳王會的定位是「惡意中立」。在安慶戰役後的總結會上,大家交流了自己與岳王會接觸時發生的諸多事情,同志們對陳克的先見之明是讚不絕口的。「會黨」靠不住,這是人民黨高層的統一想法。

不過以嚴復的經歷,他所能想像的底層也就是會黨了。雖然嚴復聽陳克說過無數次的「人民革命」。但是嚴復依舊不太能接受陳克所說的「人民革命」。在嚴復看來,人民是需要上位者教育的。人民黨說什麼,百姓跟著干就行了。上位者指導和教育人民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么?

嚴復能夠感覺的出來,陳克的心裡頭也有著不少和自己一樣的想法,但是陳克本人卻努力在和這種想法作鬥爭。陳克不僅僅不斷教育人民黨的同志們,「人民是知道道理的,人民是能夠明辨是非的,要相信人民。」而且嚴復看得出,陳克也時時刻刻的努力說服陳克自己要相信這種態度。陳克在制定政策的時候,都要求人民黨的幹部們在執行前,一定要用人民能夠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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