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122章 新開始(二十七)

馬窩鎮是長江邊的一個小鎮,平日里也是船隻停泊的地方,居民們萬萬想不到突然來了這麼氣派的一支大船隊,接著一群群穿著深藍色衣服的人拿著刀槍從四面八方衝過來。這些人的衣服說起來有點累死新軍的新軍裝,加上組織有序,手裡頭又有火槍,居民還以為是從沒見過的新軍。馬窩鎮畢竟離安慶不過十幾里地,新軍不敢在安慶眼皮底下進行大規模的行搶的。有著這種合理認知的百姓原本也沒有太過於害怕。可沒想到的是,這些人先是把鎮裡頭的稅吏等官府的人抓了起來,接著那些看著和顏悅色,用皖北口音高喊著「我們是人民革命軍,革命啦!我們來打安慶,造反啦!」

村民一聽說這些人是來造反打安慶的,又見人人手裡有武器,被嚇得面如土色,撒開腿就往家跑。一進家門,村民就關門閉戶。於是馬窩鎮很快就落入了人民黨手裡。

陶成章對於人民黨如此草率的處理方法很是不解,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按照陳克的說法,人民黨打了安慶之後就走,那人民黨根本就不會費力對付這麼一個小鎮子。果然,小部隊佔領了幾個要點之後,大部隊就開始準備行軍到安慶城東。

「星台,這就開始打仗了么?」陶成章忍不住問道。光復會也發動過一些起義,規模遠無法和眼前的戰爭規模相比。要麼是少數精銳飛蛾撲火一樣的戰鬥,要麼是數量比較龐大,內涵上完全屬於鼓動百姓「鬧事」的形勢。那些光復會的骨幹們連基本的秩序都維持不了,官軍一出動稍微進行鎮壓之後,百姓們立馬哭爹喊娘的一鬨而散。眼前這種數千人秩序井然的行軍,這對於陶成章是件稀罕事。

「對。」陳天華簡單地應了一聲,然後繼續埋頭走路。見陳天華如此,陶成章也不方便再問,他乾脆也閉上嘴繼續行軍。行軍途中,陶成章注意觀察著四周。如果人民黨按照約定,打完了安慶之後就走,那麼這次戰鬥經歷就是陶成章極為難得的一次經驗,這是可以用在以後革命軍事鬥爭裡頭的經驗。

但是左看右看,陶成章卻看不出什麼名堂。因為周圍的人都是完全一樣的深藍色軍裝,都以一樣的態度閉著嘴埋頭行軍。除了那些帶著白色袖標,帽子上也縫了一圈白色布條的戰士在指揮各個縱隊的行軍之外,竟然沒有人說話。陶成章今天穿了身黑色短衣,這是為了方便作戰特別準備的,若是放在其他地方並不起眼。但是人民黨裡頭全部是深藍色軍裝,可這麼一個黑色衣服的人在身穿數千深藍色軍裝的戰士之中,就顯得十分扎眼。就連沒有對比角度的陶成章都能感覺出來。

「看來得定製一批自己的軍裝。」陶成章想。一想到這個,他的思緒立刻就跑到了別的地方。光復會成員雖然都不是窮人,在本地也算是富戶。可這些同志們沒有一個是本家的家主,即便是有心傾家蕩產的投入革命,這些人也做不到。而且革命本身也是要花錢的,這些人得吃得喝,出門聯絡那些革命同志也需要路費。光復會的革命黨人數量極少,也沒有什麼軍事能力,打仗還得僱人,這可是一大筆錢。近年來只是幾次起義,就花光了借來的錢。這次陶成章是咬著牙,下了決心,才集結了近千人。第一次帶300人來池州,就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經費。看看人民黨那龐大的船隊,面前數千之眾,這要花多少錢啊?

陶成章一度以為陳克不是什麼真正的革命黨,從一年多年見到陳克之後他就這麼想。那時候陳克剛跟著徐錫麟到了上海,立刻就拋開加入光復會的可能,埋頭開始做生意,生意甚至還做得很大。為了做生意,陶成章與齊會深和游緱這等買辦出身的人打得火熱,又通過這些買辦和英國人勾搭在一起。這也是陶成章根本不願意繼續發展陳克進入光復會的主要原因之一。

現在出現在陶成章面前的數千人的隊伍,無疑能夠證明陳克是個革命黨。陶成章也親眼見到齊家大少爺齊會深穿著深藍色軍服出現在隊伍裡頭,一度在上海灘上很是出名的游緱小姐一年前跟著陳克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有不少傳言說游緱跟著陳克他們私奔了。想來游緱也已經加入了人民黨,正式成為了革命黨的一分子。陳克這個人居然能通過做生意來發展黨員,賺錢革命兩不誤。再想想光復會革命同志的窘迫,陶成章突然很想現在就拽住陳克,仔細細問問到底陳克是怎麼經營革命的!

陳克根本不知道陶成章在想什麼,他甚至連有陶成章這個人在自己隊伍裡頭的事情都給忘記了。一個小時前,陳克已經能夠看到安慶城的輪廓,那地平線上細線一樣的城牆看著很是低矮,城牆上樹立的大旗,看著跟牙籤一樣纖細。隨著行軍,安慶城越來越清晰,陳克視力很好,他甚至能夠隱約看到城頭晃動的小黑點。偵察部隊的尖兵早已經派出去了,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戰爭隨時都可能開始。

由於從來沒有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陳克自然不可能擅長制定作戰計畫,特別是制定一個遠征千里之外的軍事計畫。就在戰鬥要打響之前,陳克不時的抬頭看著安慶城,心中猛然生出一種極度的不自信出來。他有一種感覺,或許自己制定的計畫可能要遭到極大的挫折。

到現在為止,遠征安慶的戰役完全在預定計畫之中,各個步驟都沒有出什麼差錯。甚至可以說,戰爭的進程正在完全按照計畫在進行。可是歷史上無數次軍事史上的大笑話不都是這樣么?一帆風順的開始,到了決定最後命運的時候,卻因為一個被忽略的因素,戰局立刻變得令人瞠目結舌。或許自己也正在重蹈歷史上留下千古笑料的覆轍吧?

想到這裡,陳克覺得呼吸都無法進行下去,腿上像是被墜上了鉛塊般沉重,腳步差點邁不開。陳克身邊的警衛員敏銳的發現了這些,他連忙關切的低聲說道:「陳主席,你吃點東西吧?從昨天到現在,你一點東西都沒吃過。」

吃東西?陳克一開始硬是沒弄明白這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等弄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之後,陳克怎麼也想不起來該怎麼吃東西。他早已經忘記上一次真正的吃東西是在什麼時候了,大概是在從洪澤湖進入三河之前吧。從那時候開始,陳克整個人就進入了一種緊張的狀態裡頭。在有情報傳入的時候,陳克就全神貫注的處理情報,與同志們一起研究作戰計畫。在沒有消息傳入的時候,陳克就一遍一遍的把作戰計畫在心裡頭梳理,儘可能讓作戰能完全符合他所知道的軍事學常識。在這樣緊張忙碌的狀態下,陳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過東西。

當思維終於接通了「吃東西」這根神經之後,陳克突然覺得胃裡頭一陣難受,他立刻緊緊捂住嘴,把乾嘔的聲音壓低到最小。陳克是全軍的指揮官,他如果突然彎下腰乾嘔起來,全軍上下官兵知道了,會怎麼想,怎麼看。

儘管身體上不適,陳克的大腦卻立刻本能反應地想起了一條常識。自己這是累的虛脫了。虛脫會導致身體機能和思維能力的衰弱,在精神上的表現之一就是瞻前顧後,對自己出現懷疑。看來,《西遊記》裡頭多次出現的老俗話,「皇帝也不差餓兵」不僅僅是有著政治上的意義,還有更實際的常識呢。

不過陳克只讓自己的思緒飄逸了片刻,就強行把要發散展開的思維截住了。戰鬥馬上就要開始了,陳克已經逐漸恢複清醒的頭腦裡頭確定,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把思路放到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去。此事吃飯也未免太影響大家的情緒,陳克邁開步伐,大步的跟上了行軍的速度。戰鬥隨時都會爆發,決定安徽未來命運的大幕即將正式拉開。陳克再次抬起頭,暮色中安慶城的輪廓已經能夠看的相當清晰。

遠遠的前方,槍聲響了!

整個部隊彷彿人施展了定身法一樣,每個人都是一怔。接下來又是一槍,再想起一槍。眾人都是聽槍聲聽慣了的。大概能夠判斷出,是在安慶城東城門附近。

「跑步前進!」所有的指揮官都喊出了同樣的聲音。隨著命令,數千人一起奔跑時才會形成的隆隆聲音越來越響,很快就成了安慶城東最響亮的聲音。

戰爭的勝利者大多數都是最能把握戰爭進城的一方。至少到現在為止,安慶城內的清軍對戰爭毫無預期。直到槍聲想起的時候,很多清軍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傍晚時分,城頭的清軍就看到了遠處人民革命軍的大隊。可他們並沒有感受到威脅,因為這支隊伍實在是過於井然有序了。自打天平天國之後,安慶已經有近半個世紀沒有經歷過戰火。甚至連民間的起義都沒有發生過。

小規模的民間起義者是絕對不敢進攻安慶的,所以那支秩序森然的大隊伍出現在地平線上,安慶城頭的士兵猜測的結果是,那是朝廷的部隊。不過朝廷的部隊為什麼要到安慶來?這支自東往西行進的部隊到底是誰的部下?城頭的士兵和軍官也是一頭霧水的。他們甚至討論了半個多小時,還沒有想起向上頭彙報。直到負責巡城的一位營官經過的時候,這個問題才得以繼續進行下去。營官下令派出一支小馬隊出城迎住這支隊伍,詢問一下他們到底是哪支新軍。

然後就是交火,然後就是小馬隊全軍覆沒,然後那位營官知道了對面這支部隊的敵意。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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