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92章 各式各樣的波線(十九)

嚴復萬萬沒想到,陳克居然真的舉起叛旗開始造反。而陳克向自己提起此事的原因,居然是為了告訴嚴復,不用去壽州見鳳陽府通判沈曾植,沈曾植已經在鳳陽縣的監獄裡頭啦。

這樣兼具嚴重性與滑稽性的問題是嚴復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掛名弟子作風之詭異,甚至比造反這件事本身更令嚴復感到不可理喻。

「文青你這不是在開玩笑吧?」嚴復忍不住想確定一下。

陳克也不想多解釋,他笑道:「嚴先生,您現在隨我去駐地休息。我派人把沈先生請來和您見面。」

話說到這裡,嚴復已經能確定陳克不是在開玩笑。他再也顧不上與老友相聚,而是急急忙忙地問:「文青你這也未免太莽撞了。」

陳克最近心態變得非常正常,面對激動的嚴復,陳克平靜的反問道。「不莽撞。我在這裡已經一年了,準備了一年怎麼還能算是莽撞呢?」

「你這一動,官府馬上就要來圍剿。」嚴復著急的提醒著。

「官府知道這消息,我們估計連鐵都能從漢陽運回來。而且到底誰先動手還不一定呢。」陳克很是自信,「嚴先生,這裡不是說話的場所,咱們回去駐地慢慢說吧。」

嚴復雖然是滿腹話語,聽了陳克的話之後卻沒有反對,「前面帶路。」他應道。

一路上雖然各色人等眾多,但是井然有序的市井讓嚴復很是驚訝。進了軍營之後,各種訓練以及來來往往的眾多人,更讓嚴復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大家在陳克的辦公室坐下,嚴復卻不說先提造反的事情,「文青,這幾千人都是你的部下?」

「他們不是我的部下,他們都是革命同志。大家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聚集在一起推動革命。」陳克的回答十分標準。

嚴復覺得這種說法十分新鮮,一開始聽陳克說造反,嚴復腦海裡頭立刻浮現出大票蓬頭垢面的災民揭竿而起的局面。可這一路之上見到的卻是秩序井然,幾萬災民竟被好好的管理起來。除了維護秩序的人數量過多之外,看上去倒像是太平年間的局面。他現在又開始懷疑陳克有些不實的言語。「文青,你若是遇到什麼難處,不妨直說。我既然肯助你,自然不會眼看你被人刁難。」嚴復說道。他現在懷疑陳克打壽州是因為一些意外的原因。在這災年裡頭,只怕是壽州有人對鳳台縣懂了壞心思,陳克年輕氣盛,忍不住動手。

陳克知道嚴復想岔了,他不得不解釋道:「嚴先生,您不太懂人民革命了。人民參加革命也好,不參加革命也好,他們都只是為了自己能生活下去。這世道不公,若是有人提供更加公平的世道,人民就跟著走,這不過是人之常情。我們推行的革命讓百姓過的更好,他們為何不跟我們走?」

「那若是官府來進剿……」嚴復問。

「滿清是據點政治。他能管到的不過是縣城。我們只要把他們的縣城拔掉,軍隊駐地打掉,滿清就無能為力了。而我們推行的人民革命卻是首先走基層,在每一個村,每一個鎮建立起人民政權。滿清根本沒有那本事來剿滅我們。嚴先生,你是教水師的。滿清現在就是一條破船,可他面對的是人民的汪洋大海!」

嚴復在南洋水師與北洋水師幾十年,精通船務,陳克的比喻徹底打動了他,聽了陳克的話,嚴復沉思片刻,忍不住喃喃地說了一句,「水可覆舟么?」

「那些造反的人為啥總是不成?因為他們不過是想利用人民這片海,水漲船高,給自己謀利益。而人民革命,我們革命黨人是為了人民服務的。人民的利益還在我們這些革命者之上。我們所處之地比人民還要低。我們要托著人民往前走。我們革命的目的不是為了打倒滿清,而是要讓人民過上真正幸福的生活。人民革命需要打倒滿清,我們就打倒滿清,人民革命需要我們抵抗外國,我們就抵抗外國。我們不是為了打倒滿清和抵抗外國而去革命,而是為了實現人民的利益,我們必須這麼做。」

陳克覺得自己革命理論水平在這些日子以來飛漲,如果以前的話,他是真的說不出這種話的,至少這種話絕非是他的真心話。陳克以前也不過是為了想利用人民革命的人。現在他變了,親自領著同志們鬧革命之後,陳克也是第一次認識到人民的生活有多苦,而蘊含在人民中間的力量又是那樣的偉大。所以陳克以一個穿越者特有的角度切入了人民革命。他是真心的希望能夠通過人民革命來解放中國。在不知不覺之中,陳克已經從扮演中國革命領導人的角色,真正的成了一個革命領導人。這種革命的豪言壯語再也不會引發陳克的羞澀敢,相反,陳克說的是理直氣壯,誠心誠意的。

老帥哥嚴復畢竟不是普通人,雖然對陳克提及的人民革命並不理解,卻對陳克提出的理論相當感興趣。思索一陣之後,嚴復提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以民為本說了幾千年,卻總是說的好聽,做起來卻千難萬難,最後無疾而終。文青你心懷天下,卻不要重蹈覆轍。」

「那嚴先生不妨和我一起去鄉間看看就知。」陳克提出了邀請。

嚴復當時就應允了,「如此甚好。我一直覺得文青與眾不同,此次倒要看看文青到底有多大能耐。」

說話間,警衛員從外面進來,「陳書記,哦,陳主席,沈曾植帶來了。」

沈曾植萬萬沒想到會在賊窩裡頭見到嚴復。被俘虜之後,沈曾植和壽州的官員都給送進了牢房。一日三餐倒也沒有什麼怠慢。吃得不好,卻也不至於挨餓。除了牢裡頭要求官員犯人們按時打掃衛生保證牢房清潔之外,日子倒是很普通。沒人挨打,也沒有人逼著這些人投降,這倒是大出這些人意料之外。

官員們對這種完全不予理睬的待遇極不習慣。在他們看來,自己身為大官,總得有什麼特別的待遇。而現在處於完全被遺忘的角落裡頭,反倒是惴惴不安。

當這群官員裡頭位置最高的沈曾植被帶走的時候,不少官員反而覺得輕鬆了不少。按照他們的想像,官位最高的沈曾植大人肯定要先被提出去折磨一番。不過想到沈大人受完了刑就該輪到自己了,這些人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沈曾植基本想法也差不多,他到不怕自己受刑,只是怕自己受辱。不過想到自己被俘已經是大辱,若是有骨氣,他應該立刻自殺才是。既然當時沒有自殺,那就談不上什麼氣節了。現在要做的只是不要貪生怕死的投降,不要失了自己的體面。

所以見到嚴復之後,沈曾植雖然很是驚訝,卻沒有表現出大驚小怪的樣子來。得知陳克要帶嚴復去見識一下鳳台縣的革命局面,沈曾植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邀請。他真的很想看看俘虜自己的陳克到底在鳳台縣搞出了什麼局面。

於是陳克與嚴復還有一名警衛員步行,給沈曾植弄了匹毛驢騎著,四人就踏上了出去視察的路。沈曾植被陳克抓了,心裡頭很是不服氣,見陳克如此簡行,忍不住冷笑道:「陳克,你就不怕有人綁了你送官么?」

「你們連通緝告示都沒貼,綁了我送官有啥好處?」陳克不軟不硬的回了一句。沈曾植立刻被噎住了。這麼一交鋒,沈曾植已經確定,陳克絕非什麼彬彬君子,從此之後他再也不和陳克爭口舌上的高下。

倒是嚴復覺得沈曾植一個書生,坐匹驢未免有些辛苦了。他問:「文青,這裡可有轎子?」

這話剛出口,就聽到警衛員忍不住冷笑一聲。嚴復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又不知道錯在何處。

陳克出來解圍了,「人民黨,你就不能坐在人民頭上。根據地的所有黨員和公職人員,一律不許坐轎。長兩條腿就是讓走路的。沈先生體力不好,又被關了幾天,這才給他安排了一頭驢。這驢還是剛弄來不久的。這一年來,我們人民黨還沒人騎過驢呢。」

聽完這話嚴復不由得驚嘆了,陳克御下之嚴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了。沈曾植臉上一紅,就要下驢。陳克一把把沈曾植按住。「沈先生,我們今天要走不少路,你若是不騎驢反倒會拖累了我們行程。為了大家好,你就姑且忍忍吧。」

嚴複本以為陳克給沈曾植安排一頭驢是為了表示敬重,卻萬萬沒想到在「根據地」裡頭竟然沒有官場面子這麼一說。他知道沈曾植是個很方正的人,被人當了累贅實在是一種恥辱。不過陳克這話卻也沒說錯,沈曾植講了面子自己走路,只是拖累了大家。他覺得實在是無法插話。不過自己不說話卻也不合適,嚴復只要安慰道:「沈兄,客隨主便吧。」

沈曾植本來的底線就是不要受辱,卻沒想到自己在這鳳台縣是處處受辱。別人步行,自己騎驢,雖然絕對的高度上比別人高,但是卻成了弱者的身份證明。但是一味的逞強只是自取其辱,陳克給他弄匹驢的舉動也不能說是有什麼惡意。所以忍著不快,沈曾植倒也順其自然。

接下來的遊歷就有趣的多。

經過了已經收穫的田野的時候,嚴復看著廣大的平整土地,對陳克的救災能力讚不絕口。當他看到已經初具規模的大型水渠溝渠,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沈曾植一度一臉不滿,現在神色也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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