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27章

「陳旅長,這是最新的資料。」何足道邊說邊把厚厚的一疊文件放在陳克面前。陳克拿起文件飛速地看了起來。這是災民調查報告,字很醜,文筆啰里啰唆。在陳克看來,完全採用了白話文的標準問題模式,才是這些文稿的最大優勢。

這些災民調查報告的文學價值基本沒有,可是在實用意義上真的是無價之寶。調查報告羅列的二十幾個問題分為四大類,第一類,災民的出身。第二類,災民的家庭情況。第三類,災民曾經向誰乞求過幫助。第四類,災民為什麼要到鳳台縣來。

調查小組的組長本來是張秀清,在這個危機的關頭,陳克也不得不大膽的開始提拔使用幹部了。張秀清既然自告奮勇來承擔調查小組的工作,陳克就把工作交給張秀清來負責。結果果然如陳克所料,張秀清提出的方案根本就沒有能夠抓住重點。在張秀清看來,調查清楚災民怎麼想起到鳳台縣來才是關鍵。不僅如此,張秀清居然針對不同人等制定出了多套詢問策略。針對壯年,就溫和些。針對老人,少年,女性,態度就嚴厲些。

這套方案拿給陳克看完,陳克的評價就倆字,「扯淡!」

張秀清不服氣,他先是把問陳克,在會議上陳克主要提出的是調查清楚災民為什麼要來鳳台縣,而且堅持認為卡住災民通信渠道,避免更多災民前來鳳台縣不是當務之急么?

陳克差點要罵出來,自己在會上說了那麼多,張秀清就記住了這幾句么?但是陳克忍住了,現在不是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重新闡述會議記錄這等事情上。他派人把何足道叫來,讓何足道來寫一套問卷。

何足道比張秀清還小上幾歲,接到這個任務之後,思索片刻,他就寫了一份新的問卷。除了沒有考慮到災民向誰乞求過幫助這個大類之外,其他的三項都如陳克所想。陳克把自己的意見說明完。張秀清一臉茫然的樣子,而何足道二話不說,直接把陳克提出的這條給添上,甚至具體細節也給完善了。乞求幫助的對象為,鄰居、宗族、地主、大戶、官府。這五類。陳克唯一的補充內容就是寺院。於是這套問卷基本就完成了。

何足道工作非常繁忙,看問卷完成。何足道就問道,自己是不是可以離開了。整個過程中,何足道沒有一句多餘的問題。陳克實在不放心讓張秀清負責此事,他乾脆讓何足道暫時負責領導問卷工作。先干一天,給張秀清作個榜樣。

第一天的工作結束,何足道就拿了厚厚的一疊問卷回來。陳克瀏覽完畢,問道:「足道,讓張秀清同志對問卷進行匯總,你覺得他能勝任么?」

「應該……應該……可能不太行。」何足道的回答十分遲疑。如果是今天之前,何足道對張秀清應該還有信心的。可張秀清今天的表現卻讓何足道大失所望。雖然何足道一直告訴張秀清,態度要和氣,但是張秀清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怎麼說都改不了。災民們現在多數是鳳台周邊地區的,所以青壯與老弱婦女各佔了一半。何足道不管問話對象是誰,都只問問卷的問題。說得少,聽得多。只有災民們情緒過於激動的時候,何足道這才根據對方的情緒進行安撫。目的是為了更好的得到問卷結果。

張秀清問話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要以恩人的身份壓災民一頭的那種味道實在是太過於露骨了。災民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所以表面還算是配合,但是抵觸情緒已經非常明顯。不少災民以為張秀清這是要把災民趕走,有些人被嚇的一個勁地乞求。而張秀清面對災民的乞求,貌似非常享受的模樣。甚至有些故意要讓災民向他乞求地傾向,這樣的做法讓問卷調查反而無法順利的進行。

哪怕何足道命令張秀清光念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那種居高臨下的味道始終無法消除。這樣的做法對調查組的風氣也起了很壞的帶頭作用。

所以陳克問張秀清能否對問卷進行匯總的時候,一向極為寬容厚道的何足道都沒了信心。一天的問卷的確很累。何足道這樣精力旺盛得青年都有些承受不了。而張秀清的做法,讓張秀清的情緒在上午就比較亢奮,到了下午,過於亢奮的情緒又引發了相當疲憊。張秀清已經蔫了。這雖然是好事,至少他已經拿著問卷乾巴巴的讀,那種氣焰倒是少了很多。可是這直接導致了工作態度很不認真。很多該詳細追究的問題張秀清也不提了。到了傍晚,調查告一段落的時候,張秀清已經哈欠連天。何足道親自拿著文件前來向陳克彙報。張秀清已經回去休息了。

如果讓張秀清連夜對情報進行匯總,何足道實在是沒有信心。陳克在會議上,說得明白,調查工作是人民黨馬上要進行的對外擴張的重要資料。張秀清在詢問上本來就有問題,如果對匯總工作再不用心,整套數據就會有重大的偏差。何足道實在是不敢讓張秀清再犯錯了。

何足道本來就是個非常正直溫和的青年,讓他在背後說人壞話,他也實在干不出來。

陳克對何足道實在是太了解了,何足道可以說是陳克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在這一年多中,親眼看著何足道成長起來。陳克覺得十分欣慰。在陳克非常看好的同志當中,華雄茂、齊會深、游緱,這些人是天性就熱情,做事非常叫真。他們能有現在的成長更多的是靠他們自己。陳天華、尚遠更是在遇到陳克之前就有了足夠的成就,他們能夠獨當一面更是順理成章。而一年多年前,何足道只是一個文弱的青年,看不出能有多大成就的模樣。現在已經隱然成為人民黨政委中的第一人,陳克在何足道身上花費了不少的心力。看著何足道的成長,陳克不僅從何足道的成長中學到了很多經驗,而且更有一種滿足感。如同質樸的老農看著自己精心種植的莊稼茁壯成長時感受到的那種欣喜與期待。

何足道性子弱些,對於同志不敢評價,這是他的缺點。連何足道都不敢替張秀清打包票,可見張秀清真的是不行。陳克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足道,今天你觀察誰能領起調查組的任務。你工作忙,我只能給你明天一天時間,你給我好好觀察一天。誰能領起這個隊伍來,誰能幹基本工作。而且今天晚上你也別干別的,把你覺得能夠把這個工作的同志選出來。明天一早就把這些人給調到你那裡去。」

「陳旅長,這不好吧。」何足道有些遲疑。

「有什麼不好的。你不用怕張秀清同志生氣。咱們現在是干工作。他干不好這個工作,咱們就給他換一個能勝任的工作。這沒什麼可生氣的,這又不是針對張秀清背後搞什麼手腳。你大膽選人。」陳克說道。

聽了陳克這話,何足道的心理面立刻浮現出一個人,如果能和那個人一起工作的話,工作絕對能做好,而且何足道會感覺非常開心。

看著何足道臉上那忍不住浮現出的憧憬和期待的神色,陳克忍不住笑起來,「你別打你游緱姐姐的主意,她那邊的工作絕對走不開。」

被陳克說破了心事,何足道的臉登時變得通紅。瞅著何足道手足無措的模樣,陳克忍不住大笑起來。「足道啊,要不這樣,等明年年底,咱們這邊有了發展。我抽個機會,給你游緱姐姐說說去。」

「不要,不要。千萬不要。」何足道窘迫的連連擺手,「我可配不上游緱姐姐。」

「行了行了,別廢話了。趕緊給我選人。」陳克催促道。

何足道想了想,問道:「有些戰士能做,但是他們認的字少,做記錄只怕還不行。」

「這不是問題,讓那些能做記錄的給這些戰士打下手。問話不行,做記錄總行吧。要是做記錄都做不好,統統給我種地去。」陳克正色說道,「這件事情就交給足道你安排。總之,調查工作一定要做好。信息必須準確。這件事做不完,你不能回去干別的。」

聽了陳克的話,何足道一點都沒有著急的神色。他很認真的點點頭,「我會努力的。」

陳克知道何足道現在的工作忙,但是面對調查這種非常棘手的工作,何足道根本沒有用其它工作搪塞的表現。相反,他全身心都要把這件工作做好。陳克對此非常滿意,他站起來拍了拍何足道的肩頭,「足道,我和你一樣大的時候,可是遠不如你。保持現在的這種狀態,好好乾。」

何足道點點頭,「陳旅長,還有別的事情么?」

「沒有了,你去忙吧。」陳克答道。

何足道向陳克敬了個軍禮,等陳克回禮之後,何足道轉身出門去了。

真是個好孩子啊。陳克想。但是幾秒鐘後,陳克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現在是1906年,按照那個年代的正常壽命,陳克出生的時候,何足道已經去世了。這「好孩子」一說,真的是有點不倫不類。

陳克坐回自己的凳子上。這才發現,面前堆著方才的那堆文件。何足道還是犯了錯誤,忘記把這堆文件拿走了。嘆了口氣,陳克思索片刻,讓人把梅川上義叫來。現在飼養廠工作也不是太忙。梅川同志可以暫時借調過來做些文書工作。

果然如同陳克所想,梅川上義聽完了陳克的交待,二話不說拉了張凳子,坐在陳克對面就開始工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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