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前路無知己 第13章

人民黨的大會議室,佔地有近百平方米,三十幾根柱子支撐著簡單的木樑,外面用草席作牆,各個木樑之間掛上草席就可以隔成需要的房間。因為開地主們的大會,所有的草席都卷著用繩子束起來,整個空間完全貫通。空蕩蕩的會議室裡面只有陳克與尚遠面對面坐著。

兩人已經談了一會兒心,相互之間的芥蒂完全不存在。而話題也從個人觀點向著工作飛速滑去。

「望山兄,對於幹部選拔的方式你有什麼想法么?」陳克問這句話的時候有些遲疑,幹部選拔這樣的大問題,決定了人民黨未來的方向。人民黨雖然號稱是靠多數派制定方向。不過陳克並不想在黨的基本綱領上有絲毫的讓步。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能夠執掌人民黨的方向引導。

尚遠對陳克的「領導地位」並不在意。中國的政治傳統就是要有人充當領袖,陳克的地位是靠他一直以來的表現所爭取到的,尚遠現在並沒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他這麼聰明的人很清楚,現在絕對不是可以辦到這件事的時機。無謂的去奪取權力,結果僅僅是引發一場狗咬狗的爛帳。

「文青肯定有了章程,我先聽聽。」尚遠淡然說道。以前他之所以不太認同陳克的能力,原因之一就是陳克那時候並不是太注意傾聽別的話。在尚遠這等真儒家信徒在個人修行當中都明白一件事,你自己心裡頭滿是東西,怎麼可能接受別人的意見。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更文雅的說,就是「虛懷若谷」。尚遠三十四歲,比陳克大了快十歲。陳克這等二十四五歲,滿心要革命的青年他見得多了。這些青年肚子裡面的那點東西不過爾爾。但是那慾望則是無止境的。尚遠最厭惡孫中山那種革命黨,原因就在於此。

之所以在最初尚遠能夠接受陳克,因為陳克講了一條雖然不怎麼靠鋪,但是好歹還算是深入基層,實實在在搞革命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陳克僅僅強調階級矛盾,主張通過建設新的社會制度來發展「生產力」,而不是把某些人標上「反革命」的標籤,認為把這些人搞掉,革命就成功了。如果陳克也是滿口革命道理,心裏面只是為了自己能夠登上權力的寶座。尚遠早就把陳克踹飛了。

既然陳克要提出全面的黨建工作,作為陳克的部下,尚遠就按照自己的個人修養習慣先聽聽陳克的意見。

「法乎上,得乎中。法乎中,得乎下。黨的理念是什麼?就是建立一個新世界。」陳克繼續說道。

尚遠是人民黨裡面少數真正和陳克討論過共產主義的黨員,他對共產主義也不是多感冒。但是陳克說的是黨建的道理,他也不反駁,只是繼續傾聽。

「但是讓人民黨員怎麼能夠有共產主義覺悟,我不是很有信心。」陳克說出了心裡話。

聽了這話,尚遠只是淡然一笑,「文青你不過是怕死人而已,怕咱們辛辛苦苦拉出來的這麼多人死的死,跑得跑。就我看,大可不必擔心這件事。共產主義覺悟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有了共產主義覺悟的人會怎麼做,我們都知道。我們定下規矩,能做到的就提拔表彰,做不到的就批評教育。獎懲分明,同志們才會真的去理解學習什麼叫做共產主義。」

雖然知道尚遠說的是正理,但是陳克忍不住嘆道:「這種淘汰也有些過於殘酷了。」

尚遠完全不在乎陳克的感嘆,他神色嚴肅地說道:「文青,你覺得大家為何會跟著你干到現在?因為你有兩個優點,一是以身作則,二是號令嚴明。以身作則我就不誇你了。號令嚴明之處在於你從不輕信人,所有的事情你都親力親為。同志們其實不知道該怎麼做,你親力親為之後,做了一個榜樣,定下了規矩。以後這類事情,就要這麼干。我實在沒想到咱們的革命能推動到如此地步。現在這幾萬人的規模,你不可能事事都親歷。所以你現在要提拔幹部,我覺得就很對。即便你現在不準備提拔幹部,我也要提出。既然要提拔幹部,那就得有讓他們做錯事的心胸。聖人無二過。你若是想讓他們事事都無過,那豈不是都超越聖人了。這不合邏輯。」

陳克的理智被說服了,或者說他早就知道這些。但是他的感情卻無法接受。尚遠或許不知道未來的道路會如何殘酷,會有如何重大的犧牲。但是陳克知道,黨史裡面記載的數據冷酷的闡述了這個事實。而且更加殘酷的事實是,越是忠貞的黨員,犧牲就越多,就越早。

1906年,如果能讓黨組織接近以當年毛爺爺領導的黨的強悍,就可以說根本沒有什麼對手。陳克認為中國和世界的差距完全被拉大到幾乎無可彌補,是在第二次工業革命完成之後。電力與內燃機的出現以及普及,極大地發展了生產力。清末,中國和蒸汽動力武裝的工業國差距並不算太大。哪怕是那群拿著很落後武器的紅軍,在保家衛國的內線作戰中,也不可能被列強打垮。但是到了第二次工業革命之後,中國和世界的差距就被徹底拉大,八路軍必須依靠遠勝對手的步兵戰術,才能夠在付出很大代價的情況下抵抗侵略者。

身為穿越者,陳克認為自己可以有效地發展中國工業,讓軍隊掌握先進的步兵運動戰術。中國的損失會很小。不過即便如此,這些早期的黨員,還有自己努力發展的那些優秀的黨員,必然要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現在階段,陳克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感情上接受這些人的犧牲。

「文青有何疑問么?」尚遠看陳克不說話,追問道。

陳克少見地嘆了第三口氣,「望山兄,就這麼辦吧。這些具體要求的初稿,我能委託給你來辦么?我得去勞軍,暫時抽不出時間來。」

「我可以寫寫文官的條令原稿,軍隊上的事情我不懂。那些部分的文稿還得文青你親自來寫。」尚遠很認真的答道。

「好,我這就去準備勞軍的事情。我會在岳張集召開會議,十天內拿出手稿。」

「我也是十天吧。」

尚遠和陳克都沒有繼續閑聊的打算,確定了工作安排。就各自干自己的事情。

陳旅長要來勞軍的消息被柴慶國帶回到部隊之後,就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來。安徽的藝人比較多,對於「犒賞三軍」大家都從各種文藝渠道聽說過。當天晚上,部隊氣氛很是興奮,戰士們都十分期待明天的犒賞。

趙承年身為一團的普通戰士,在宿營地聽著同志們興奮的討論,心裏面卻有些忐忑。他是岳張集一個普通佃農的兒子,父母都在,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他家其實也有兩畝地,不過五口人靠這兩畝地根本無法養活自己。所以他家乾脆就把地佃給了別人,然後自己給別人種地。對於這種土地很少的小戶人家來說。佃出去的土地至少有點收成,給別人種地也有些收成。

人民黨還在上海的時候,那時候以黃浦書社的名義進行的社會調查裡面,就發現了這個社會特點。人民黨的報告對此是如此評價的,「並非這些農民不肯一面種自己的地,一面租別人的地種。而是因為農村土地呈現星羅棋布的布局。兩畝地可能會分成四五處,相聚很遠。以普通的家庭而言,同時耕種這些地,並且把這些地同時照顧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所以就出現了地主也佃地,貧農也佃地的奇特情況。」

而趙承年心裏面忐忑不安的是,自己家的地契在水災中被泡壞了。經歷了水災之後,所有的地壟都蕩然無存。根本不可能再想準確找回自己的土地。遇到這種情況,本來應該靠宗族長老的威信,不過這種大災之年後,那些宗族長老們肯定先考慮自己家的利益。如果是大族還好說些,趙家在本地是小戶,根本不可能爭得過那些大家族。自己家的地肯定要不回來多少的。打架打不過人家,就是拚死又有啥用呢。

保險團的船前來救人的時候,趙承年的父親因為在水中丟失了地契。已經準備投水自殺。還連帶著一個保險團的戰士一起掉進了水裡面。也幸好是保險團對於戰士的保護到位,大家腰間都有繩子連著,總算是把兩個人都給救了上來。保險團的船隊把救出的百姓送去岳張集,張有良對被救上來的群眾拒之庄外,保險團只好把他們帶回到縣裡面。

反正趙家在岳張集也不是什麼有勢力的人物,保險團把他們帶回來,他們也就認了。趙承年一聽說保險團在招人,就毫不遲疑的和弟弟趙承日加入了。在這個時代,有人才有力量。他加入保險團的目的很簡單,「靠上大樹好乘涼」,保險團人多勢眾,自己只要好好的賣命,得到了賞識,以後要回自己家的地就有了些靠山。

所以趙家兄弟在保險團裡面非常賣命,讓他倆感到幸運的是,保險團裡面大大小小的頭領們雖然談不上多麼平易近人,但是也從不欺負人。最重要的是,大家乾的活辛苦些,卻總讓吃上飯。不過趙承年有件事很不習慣,甚至有些擔心,那就是保險團的戰士吃什麼,頭領們也吃什麼,完全沒有傳說中頭領們吃肉喝酒開心快活的模樣。這說明保險團並不是那麼富裕,不富裕的話那就很難長久。這保險團看來未必是未來的靠山。

但是後來當趙承年看到這鳳台縣的「百里侯」尚遠縣令和保險團是一夥的,這才算是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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