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狂飆 第60章

一般來說,人民黨的會議上陳克的態度從來是最激烈的。這點早期黨員們都深有體會。何足道在黨會上第一次聽陳克講述「階級壓迫」的時候,實在是被駭住了。按照陳克所說,所有的「剝削階級」都必須打倒。那時候何足道認為陳克實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存在。但是隨著在黨內待的越來越久,何足道的態度也發生著不斷的變化。

陳克在人民黨遷入安徽的動員大會上曾經很認真的說過,「同志們,如果我們認為自己讀過幾本書,認識幾個破字,就應該是人民的領導者。這就是大錯特錯的一種觀點。如果我們不為人民服務,那麼人民絕對不會跟著我們走。」

何足道感覺不少同志已經把這些話忘在腦後了,就因為陳克有效的指揮,讓人民黨在四個多月之中就擁有了足夠的影響力與號召力。於是不少同志們潛意識當中就認為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

身為政工幹部,何足道最清楚普通戰士們的心理變化。這些本地新同志當中,不少人在一開始甚至認為人民黨是從外地過來的土匪武裝。合作的態度那是「足夠消極」。他們參加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參加了保險團之後有飯吃。保險團在陳克的指揮下強力介入當地的救災活動之後,人民群眾才改變了對人民黨的認識。在各種救災活動中,群眾表現出了極大的服從和支持。但是這種支持並非對人民黨的支持,而是對陷於天災的家鄉父老的支持。如果同志們沒有能夠深刻的理解到這些的話,人民的支持可不是無限的。

正在做著內心的反思間,何足道聽到陳克問道:「柴慶國同志,你對反動群眾這件事怎麼看?」

柴慶國對陳克一直很不服氣,何足道與柴慶國一起搭班子,他很清楚柴慶國原來以為到了安徽之後就是要「挑起旗號大殺四方」。對於複雜的政治工作,柴慶國一直極沒有耐心。問題是柴慶國甚為一個「外省人」,他與安徽這地方的口音都不一樣,傳統的那套「哥們義氣」在安徽完全沒有用武之地。所以柴慶國對此很失望。陳克本人對柴慶國還是有些期待,畢竟現階段的人民黨需要更多的軍事人才。而且柴慶國畢竟是農村出來的,陳克覺得柴慶國對於農民階級會更有感情才對。

聽陳克點名要柴慶國發言,和柴慶國搭班子的何足道更加註意了。

「我覺得咱們還是要吃大戶為主。」柴慶國答道。聽了這個回答,何足道微微沉下了臉色。今天的會議上,陳克的主張非常清楚,一定要摧毀鳳台縣的舊土地制度。吃大戶算什麼?等水退了之後,大戶們照樣存在,鳳台縣的舊有秩序還會照樣運行。

「全面幹掉地主這種事情急不得,畢竟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不少大戶對大家也有些恩情。把這些大戶地主全部幹掉的話,百姓們怎麼看?這些大戶裡面很多都是宗族的族長,俗話說一拃沒有四指近,我是覺得大家未必願意吧。」柴慶國竟然是抱持著穩妥論。而這樣的態度居然讓不少人微微點頭。

「宇文拔都同志,我想問問你,你所在的那個村的情況,是不是如同柴慶國同志所說的那樣。」陳克繼續點名。對這次動員,陳克倒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這次會議絕對不會在短期內結束。這次會議初期,陳克向同志們詳細闡述了自己的計畫,而現在黨內不同路線的碰撞才剛開始而已。

宇文拔都沒想到陳克居然會點自己的名,他加入人民黨的時間不長,並沒有多大膽子發言。而且宇文拔都這個人也算是聰明,他挺得出陳克點自己名,目的就是要證明柴慶國的說法不對。這種得罪人的角色宇文拔都並不是太願意充當。「我懂得不多,這種事情我也說不準。」宇文拔都有些諾諾地說道。

「那我問幾個問題,第一,你們村裡面長期僱用佃農的地主有多少。地租是多少。」

「地主么,有五六個。地租是六成。」宇文拔都說得有些戰戰兢兢。

「我無論他們好壞,災年的時候他們減過租么?」

「這個,這個,就我所知。大災年當年可以少繳點,不過第二年會要的更多。」宇文拔都的回答更加戰戰兢兢了。

「每次災年,地主們有沒有趁機奪取別人土地的。」陳克繼續問道。這都是常識而已,如果不趁著災年普通百姓活不下的時候「收購土地」,把土地當作自己命根子的農民誰會出賣自己的土地呢?

陳克這麼步步進逼,宇文拔都知道陳克的意思,就是因為非常清楚陳克的意思,宇文拔都終於急了,「陳先生,你這麼弄非得打起來啊。那些大地主們都有自己的圍子,在這皖北,像點樣的地主都有自己的圍子。一般都是他們的自己人把守著圍子,他們有人有槍,現在咱們保險團手裡面有人有槍有糧,我聽說這附近已經有人在煽動當地村裡面的人,別說咱們吃他們大戶了,他們已經準備串聯吃咱們的大戶了。」

這話一說出來,可以說是舉座皆驚。屋裡面的空氣立刻就凝重起來,除了陳克之外,同志們面面相覷,大家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就成了「肥羊」。柴慶國是今天剛回來的,他雖然不主張全面搞掉地主,不過一聽居然有地主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來,這怒氣是勃然而發。柴慶國猛地站起來,幾步到了宇文拔都面前怒吼道:「哪個不長眼的敢對爺爺動手?」

「柴慶國同志,你給我坐回到位置上去。開會要有紀律。」陳克立刻喊道。

「人家都要打過來了,你還講什麼紀律。」柴慶國此時已經怒火萬丈,「這幫忘恩負義的東西,咱們辛辛苦苦運來的糧食就事為了救百姓,這幫人居然要來打我們。」

「如果那些得了咱們好處的人是忘恩負義的,宇文拔都同志怎麼得到的消息?還不是從百姓中得到的消息么?那些準備對咱們動手的地主們會給咱們通風報信么?」陳克笑道。這個消息雖然是第一次聽到,但是陳克一點都不意外。

聽了陳克的話,柴慶國憤憤地蹬了惴惴不安的宇文拔都一眼,這才氣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不用擔心,水還沒有退完,這幫人現在打不過來。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這些地主們要怎麼樣才能夠煽動百姓們跟著他們來打我們。」陳克覺得宇文拔都實在是一個有趣的傢伙,他根本沒有唆使宇文拔都拋出這麼一個猛料,其實他有些擔心宇文拔會支持柴慶國那種「漸進論」,沒想到宇文拔做的比陳剋期望的要好上無數倍。

宇文拔都是在昨天得到這個消息的,他對於是否應該說出來有些拿不定主意。這個消息還不確定,沒想到今天被陳克一逼著發言,就神差鬼使地說了出來。現在他實在是惴惴不安,聽陳克這麼一提問,宇文拔都乾脆就站起身來準備把知道的全盤說出。他感覺不這麼做的話,實在是不能安心。

看宇文拔都起身,陳克舉起左手,豎起的食指在空中微微點了點,「宇文拔都同志,你先坐下,現在不要你發言。」

「可是陳先生……」宇文拔都著急的說。

「不要叫我陳先生,黨內沒有什麼先生。叫我陳克同志。」陳克再次打斷了宇文拔都的發言,「宇文拔都同志,大家都相信你。如果不相信你,柴慶國同志也不會這麼著急。你說對不對。不相信你的話,他就會先問你從哪裡聽說的,而不是這麼惱火的站來罵娘么。」陳克說完之後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倒是沖淡了一點屋裡面的緊張氣氛。

宇文拔都看陳克態度堅定,而且這話的確也安撫了宇文拔都的心情。宇文拔都和普通的「告密者」沒什麼區別,既然說了開頭,剩下的東西也根本在心裏面藏不住。彷彿不說出來自己就不能安心,不能得到大家的信任。既然得到了人民黨首領陳克對自己忠誠的信賴表態,宇文拔都感到一陣輕鬆。他服從了陳克的命令,坐回了凳子上。

「文青,為何不聽聽宇文拔都同志介紹一下情況。」游緱身為女性黨員,她一直沒有怎麼說話。看陳克絲毫沒有著急上火的樣子,而其他同志們一個個要麼緊張,要麼憤怒,或者又憤怒又緊張,游緱乾脆發言了。游緱本人是極為支持陳克的,加上對陳克的了解,所以游緱認為有必要把會議引導上陳克能把控的方向上去。

「地主武裝都是烏合之眾,我們若是去攻打他們,或許有些麻煩。但是他們拉出人來和我們打,他們不行的。我擔心的不是如何幹掉地主武裝,我擔心的是如果我們把被地主武裝挾裹的人民給大批打死打傷,我們以後還要不要進入農村工作了?所以我們得知道地主們是如何挾裹百姓的。我們要把人民和地主分化開來。」

路輝天舉手要求發言,得到陳克的同意後,路輝天站起身來。他的聲音裡面有著一種困惑和被突如其來的形式變化弄懵的感覺,「陳克同志,百姓們為什麼要打我們?」路輝天對這個問題很不明白。

「大水之後,百姓要吃飯。今年的大雨是從春末夏初開始的。這一下就快兩個月了。春末夏初本來就是青黃不接的日子,去年的存糧馬上就要吃光,今年的新糧食還沒有長成,正是糧食最少的日子。這大水一來,更沒有糧食可以吃。大家總不能等著餓死吧。」陳克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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