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狂飆 第50章

資歷和威望是無形的政治資本,毛爺爺的威望是他一貫正確了幾十年才積累起來的。陳克現有的這點子積累是遠遠不夠的。他更不敢肆意浪費自己現有的資源。如果不能在這次會議上利讓同志們對自己心服口服,接下來的工作就會十分艱難。

華雄茂參加之後,上海黨支部的同志除了被捕和叛變的之外全員到齊。會議以輪流發言的模式,從齊會深開始,每個人都要表態。陳克沒有把這次會議弄成一個針對自己的效忠會。黨不搞這個。現代政黨是以政見而不是個人關係為組織基礎。而現代政黨的組織紀律的強度才是決定戰鬥力的唯一標杆。

一番發言結束後,同志們提出的觀點五花八門,總結起來有三個,第一,黨的情報共享到底要到什麼程度。黨的核心機密到底該由誰來掌握。出現叛徒的這件事情真的非常震撼,只是在租界的監獄裡面關了幾天,竟然就有人叛變,把黨組織的情況給說了出來。

陳克把這個大家都關心的問題提出來之後,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必須確定才行。

「既然大家都主動被動的參與了這次的事件,我認為必須給每個同志一個交代。我先講講我在北京的一些感受。」在北京的日子裡面,陳克接觸了很多人,立憲派和革命派都有。實際上,清末讀書人只有造反的程度不同,而沒有想不想造反的人。這年頭有望掌權的地方士紳們主張「立憲革新」,通過立憲來獲取政治上的發言權。而海外留學生和一些「進步青年」雖然看著體面,實際上即便是「立憲」,他們也不可能真正的獲得權力。這些人就成了鼓吹「共和革命」的主力。歸根結底,都要奪取滿清的權力。

講完了這個國內的「立憲」與「共和」的區別,眾人覺得陳克有些離題過遠了。這次事情是滿清政府與租界聯手鎮壓人民黨和黃浦書社,雖然大家很快就被放了出來。路輝天問陳克,同志們當中的不少人要麼坐了巡捕房的大牢,要麼被上海官府給抓走關了起來。這件事情上兩方的手段可是相同的。這與「立憲」與「共和」有什麼關係?

陳克繼續解釋道,滿清朝廷自然不肯自覺自愿的推出歷史舞台,他們為了能夠維持政權,除了一方面下手鎮壓革命者,另一方面也必須挽回自己的名譽。國內抨擊滿清的一大理由就是喪權辱國。外國侵略者要壓迫滿清政府吐出更多的利益,滿清政府自然是不肯。而滿清現在正在努力收回失去的主權,至少絕對不能再丟失主權。這倒不是滿清朝廷多麼愛國,而是他們堅信不能給「造反者」更多攻擊滿清朝廷的借口。會審公廨正好是朝廷的法權與外國在中國的治外法權的主要鬥爭。

這次會審公廨事件的中方主官「會審公廨讞員」關炯坐到這個位置之前,上海會審公廨短期內已經換了好幾任會審公廨讞員,理由就是那些官員無法維護中國的現有權力。上海處於中外矛盾最明顯的上海,滿清絕對不肯在這裡有絲毫的讓步。

槍戰發生後,巡捕房大肆抓人,是為了證明他們「行動的合理性」,上海官府的抓人,只是為了應應景,說明上海官府有能力維持上海地方治安,不給外國人繼續插手的借口。這不是兩方在合作,而是兩方矛盾的另一個表現模式。

聽了陳克的分析,大家覺得很對又很不對。滿清和外國人的矛盾衝突的確如此,按照陳克的分析,雙方應該對被抓的人痛下殺手,嚴刑拷打逼供,然後證明自己的「正確性」才對。特別是人民黨的叛徒把人民黨的內部情況告訴租界方面之後,更應該窮追不捨。這次先放人的偏偏是租界方面。

聽完同志們的問題,陳克舉起了左手,伸出了兩根手指。大家不知道陳克什麼意思,莫名其妙地看著陳克。「有兩個因素決定了大家能夠放出來。就是這次的矛盾衝突才決定了他們要放人。」

第一,在政治上,上海領事團對中國的文人集團對滿清的不滿十分清楚,而他們更清楚,中國文人集團對於外國人是更加厭惡的。會審公廨事件裡面,地方上的勢力都傾向於滿清堅守國家利益的立場。如果上海領事團窮追此案,只會讓文人集團的厭惡更加根深蒂固。對外國人並無利益。而且還得說,託了叛徒的福,人民黨在上海的外國領事團看來,不過是上海地方上的文人政治團體。有了這樣的歸類,上海的外國領事團必須面對一個問題,對於人民黨這樣的文人政治團體的窮追猛打,只會讓上海反對外國領事團的態度更加堅決。即便是一貫比較支持外國人的買辦集團,這次也並不支持外國人。與其對人民黨窮追猛打,外國領事團倒不如表示一下自己的「善意」,加上齊會深的買辦老爹努力遊說英國人,除了幾個被抓到參與槍戰的人,其他人也都被放了出來。

而上海官府更希望借用地方的支持,他們本來就對抓捕沒什麼熱情。只是為了能夠證明官府有能力維持地方治安,另外通過抓人來警告激進的勢力不要再輕舉妄動了。既然英國人都放了人,加上嚴復等頗有名望的人士遊說上海官府,所以上海官府也就把人給放了。

這些都是矛盾的表現,作為主要矛盾的兩方——滿清官府和外國侵略者,在激烈的武裝鬥爭結束,上海市面已經恢複了基本常態之後,都需要拉攏一些人站到他們那邊,而不是把其他勢力一股腦的趕到對方的陣營裡面。人民黨能夠生存下來,這是因為人民黨並非矛盾的主要一方。

聽完這個分析,同志們真的嘆服了。事情一波三折,但是無論是抓人還是放人,都是圍繞著主要矛盾進行的。經由陳克的一番分析,原本看似不合常理的事情,就得到了非常合理的解釋。巡捕房與上海官府的前後變化,其實完全是由鬥爭的進程和條件改變決定的。

與會的新黨員們只是聽過陳克的一些普通講座,入黨之後雖然知道了陳克作為人民黨的發起者,不過此時陳克已經不在上海,去了北京。關於黨更深的理論都是齊會深他們主持講述的。所以這些新黨員們覺得陳克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不在上海,一回到上海就立刻以絕對主持者的身份召集會議。大家心裏面也未必服氣。只是陳克得到了其他老黨員的支持,很多人才不敢把輕視的神色帶出來而已。聽完陳克的分析,新黨員們這才知道為什麼陳克能夠作為組織的領導者,為什麼齊會深等人對於陳克如此服從。陳克回到上海之後,齊會深他們彷彿有了主心骨一樣,精神都看著大不相同。雙方的理論水平的確是很不一樣的。

看著下面的新同志議論紛紛,陳克看了一圈老黨員們,只見齊會深、游緱、武星辰、柴慶國是若有所思,華雄茂與何足道則是一臉喜色,秦武安目光明亮的微微點頭。看來都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觀點。只要這些正式黨員們能夠接受自己的態度,那麼後面的事情就能夠順利進行了。

新黨員們則是滿臉欣喜,竊竊私語,看來他們是第一次聽到對「矛盾論」如此深刻的實際分析。陳克心中暗道,我現在其實也就是這麼一個水平了,事後諸葛亮還是容易的多。等到用「矛盾論」來分析未來發展,希望也能夠有今天的清明才好。

看下面的同志們討論的差不多了,陳克高聲說道:「這不過是外圍的因素。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決定性因素在裡面。」聽到陳克的話,所有同志都停下了交談,方才的分析解開了大家的疑惑,在同志們看來,最大的兩個敵人滿清和外國人都已經被分析清楚了。還有什麼才是「決定性」的因素能夠左右局面呢?所有人都在傾聽。

陳克的聲音鏗鏘有力,「如果只是咱們人民黨的同志,其實按照一般的情況,租界也好,滿清也好,他們是要殺一儆百的。《蘇報》的案子這才過去沒幾年,章炳炎,鄒容哪個不比咱們在座的更有名氣?更有號召力,親朋故舊更多。為什麼章炳炎在租界的監獄裡面坐滿了兩年牢,鄒容更是被虐待,年紀輕輕竟然被虐待,死在獄中。為什麼我們的同志就能出來。」

這話說得深刻,同志們本來覺得一來矛盾不夠激烈,二來背後有人,這樣看,被捕之後能夠出來時自然而然的事情。聽陳克把人民黨與《蘇報》案一比較,按理說蘇報案和人民黨的所圖一比,根本不算啥。結果反倒是《蘇報》案的幾個主要人物或者被關,或者喪命。而且《蘇報》也被勒令停刊。這樣的對比很有代表性。

「因為人民參與了這次行動。人民的力量,只有人民的力量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陳克朗聲說道。

這次會審公廨事件的起因是有一名廣東籍婦女黎黃氏,在四川做官的丈夫去世後,準備將其棺材送回家鄉安葬。黎黃氏及其旅伴三男二女從重慶乘輪船沿長江而下,準備經上海回廣東,由於同行的還有十五名女孩子,途中引起了巡捕房的懷疑。黎黃氏一行人在1905年12月剛剛抵達上海,便被巡捕房以拐帶人口的罪名拘捕,送交會審公廨審理。此案由中方讞員關絅之、襄讞(副讞員)金紹成和英國副領事德為門會審。據黎黃氏供稱,隨行女孩是廣東的親戚來信託買,作為丫鬟或是婢女,都有身價憑據,另外船中還有一百多件隨身行李,顯然不是人販子所為。由此,關絅之認為工部局方面所控拐帶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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