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狂飆 第35章

很多時候,沉默是個不錯的選擇。一言不發之中蘊含的情緒,有些是反抗,有些則是無聲的請求。武星辰現在就沉默著。之前的討論徹底打消了武星辰的幻想,他清楚陳克不會幫助龐梓。

人在氣勢削弱的時候往往會有一種心理上的示弱。黨會剛開始的時候,武星辰覺得陳克對待龐梓的方式不合適,總覺得陳克應該付出更多。現在他就忍不住想起龐梓對待陳克的一貫不尊重的態度來。在江湖上,哪怕是這種很不禮貌態度就很可能引發一場非常嚴重的衝突,更別說陳克的言行還是真的出於對龐梓的關心。

「武兄,你到現在還認為你是人民黨的黨員么?」陳克打破了沉默。聽到這話,陳天華覺得心裏面一緊,陳克有同情心,這點他知道。陳克沒有婦人之仁,這點陳天華同樣清楚。這麼問的原因,八成是要對武星辰不客氣了。武星辰一直在偏向龐梓,陳天華對此心知肚明,而且也並不滿意。但是看陳克這個意思,有要把武星辰開除出黨的味道。陳天華本能的想反對,但是這話他說不出來。人民黨的組織綱領裡面,有這樣的一條——中國人民黨黨員必須徹底斷絕與企圖反對本黨綱領的黨派和集團斷絕一切聯繫。龐梓算不上敵人,就龐梓的所作所為,他也談不上朋友。陳克如果要遵照組織紀律來處理,陳天華無法提出反駁。

聽了這話,武星辰臉色更加凝重了,他的目光變得凝重起來,甚至罕見地咬了咬嘴唇。下定了決心之後,他說道:「文青,如果你說的是龐兄弟的事情……」

陳克打斷了武星辰的話,他平靜地說道:「和龐兄弟無關。我只想問,武兄到現在還堅持自己是人民黨的黨員么?」

遲疑了一下,武星辰才回答道,「是的,我還堅持自己是人民黨的黨員。但是……」

「先等我說完好么?」陳克又截斷了武星辰的話。不知為何,陳天華突然覺得陳克的聲音裡面有些放鬆的味道。陳克拿起剪刀,剪了剪燭花,蠟燭燃燒的更加明亮起來。

「我作為這次黨會的主席,我想要求武兄你在北方進行革命鬥爭工作。和龐兄弟在一起也好,和那幾個山東的兄弟在一起也好。我想讓你參與他們的革命,嗯,應該說起義工作吧。不知道武兄意下如何?」

聽了這話,武星辰大吃一驚。他並不想退出人民黨,方才他很想提出留在河北與龐梓一起參與起義。沒想到陳克居然先提出來了。趁著這明亮的燭光,武星辰仔細地打量著陳克的面容,陳克露出一種非常理解武星辰難處的鼓勵笑容,沒有任何不滿,更沒有試探的意思。

「怎麼樣,武兄同意么?」看武星辰不說話,陳克又問了一遍。

「我同意。」武星辰連忙答道。

看陳克不是要發落武星辰,而是提出這樣的一個合情合理的建議,陳天華也很高興。畢竟是同志一場,為何要鬧到開除人的地步呢?轉念一想,陳天華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陳克要開除武星辰,是陳天華自己的猜測。自己這樣的猜測,就是自己氣量不如陳克的地方吧。正在暗中批評自己,陳天華突然聽陳克說道:「星台,我想讓你和武兄一起留在北方。負責發動起義的準備工作。」

「啊?我也要留下來?」陳天華驚訝地問道。對這個決定,陳天華的驚訝是五分,另外五分倒是欣喜。

「讓武兄一個人留在這裡,革命熱情倒是有,但是革命理論明顯不足。本來應該是我留在北方,但是上海那邊咱們一走幾個月,我也不太放心。所以只能讓星台留在北方了。」

「如此甚好。」陳天華興奮的答道。

看陳天華滿臉欣喜,陳克覺得也不能讓他太高興,「別著急,我讓大家留在北方可不是讓大家放鴨子了。留在這裡做什麼,我得和大家商量一下。」

「文青讓我們留在這裡,準備讓我們怎麼做?」武星辰沒有陳天華那麼樂觀。他覺得陳克不會這麼輕易對龐梓讓步。而且陳克的話裡面已經說的明白,武星辰可不是作為龐梓的密友,而是作為人民黨黨員留在這裡的。換句話說,如果武星辰堅持自己人民黨黨員的立場,龐梓的立場就不是首要考慮的對象。

「武兄,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讓龐梓兄弟平白送命,我前面說的這麼多,都是想向龐梓兄弟說明,按照以前的造反模式,肯定是不行的。龐兄弟對我有成見,認為我不是和他一條道上的人。」說到這裡,陳克突然又笑起來,「這是我說錯了。龐兄弟對我沒有成見,我的確和他不是一條道上的。但是我想問的是,武兄到底是要和龐兄弟走同樣的道路,還是想奔著革命成功的道路走。這點上,我們作為黨員,沒有必要說瞎話。」

聽了這樣坦誠的問題,武星辰綳著嘴。從感情上,他是想支持龐梓的。但是從理性上,他早已經被陳克說服。最後武星辰長嘆一口氣,「罷了,有些事情不是光有兄弟之情就能行的。我要走革命的道路。」

「很好,那麼我們先討論一下,如何讓龐兄弟和山東的兄弟們能夠在造反之後保住一條性命的辦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方法,對他們應該最實用吧。」

「有何妙策?」陳天華對此非常有興趣。

「他們必須從非常容易剿滅的坐匪,變成不太好剿滅的流寇才行。」

「哈哈!」聽了陳克的「妙策」,陳天華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跟沒說有什麼分別呢?打不過自然就要跑,怎麼可能坐等著官軍來剿滅呢?

武星辰的反應和陳天華完全不同,他眼睛一亮,「這可得請文青好好講講。」武星辰曾經在山東被北洋軍打得很慘。在逃命的時候,可真的有天下之大,無處藏身的感覺。

「所謂升米恩斗米仇。想用散財的方式來收買人心是絕對不可能的。百姓們不吃這套。」陳克這次不講什麼革命道理了。

看著武星辰微微點頭,陳天華頗為不解。「能讓大家日子過得好一些,怎麼會不被人感激呢?」

「好一些?多好算是好一些?多吃碗米是好一些,家財萬貫也是好一些。你這個看法絕對是錯的。」陳克聲音冷冷的,「若是知足的人,人家根本不缺你那點東西。若是不知足的人,你給多少都不夠。所以,靠散財,只是讓那些有能力的人看不起你,沒能力的妒忌你。而且就龐兄弟現在的手段,這錢財來的也不是什麼正途。如果他搞什麼收買人心,那可真的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陳天華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是看陳克說的堅定,武星辰也完全贊同,他乾脆就不再插話。

「所以,龐兄弟現在怎麼鬧,大家要看緊點。一定要讓龐兄弟能夠救急救困。給大家指出鬥爭的路線來,而不是用錢糧打法了事。」陳克繼續說道。武星辰這次的情緒和以前的大不相同。對陳克提出的種種誅心之論大為贊同,陳克談到一些非常陰狠的辦法,武星辰甚至拍案叫絕。陳天華飛快的做著筆錄,不管他能否接受陳克的說法,但是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資料。絕不能說完就了事。

夜色漸深,黨小組的會議已經變得非常融洽。不過大家剛出了遠門,到了兩點多,武星辰和陳天華都已經受不了。陳克乾脆讓他們睡下,自己繼續寫東西。

天色漸漸明了,陳克放下筆。雖然他還不覺得累,不過畢竟是費心寫這些自己並不在行的東西。寫字倒不算太累,而絞盡腦汁想出合適的具體鬥爭方式,實在是讓人覺得精神上受不了。這幾天陳克在外面奔波,也沒有洗過澡,身上已經有了味道。他乾脆脫的赤條條的,拿了盆子和肥皂去外面水井邊洗澡。

現在還不到日出的時候,天剛有點蒙蒙亮。在微白的天空中,還散布著幾顆星星,整個四合院裡面依舊黑暗,四處都籠罩在一種冷清的微光里。陳克往身上倒了一盆上,和冰涼的空氣相比,井水倒是溫熱的。水流滑過皮膚的舒適感,讓陳克忍不住哼了一聲。秋天的微風吹過,迅速的帶走了皮膚上的溫度,很快就讓這個沐浴者感到了刺骨的寒意。陳克又兜頭到了一盆水,然後抹了把臉,揚起腦袋。一支鳥從高高的空中向東邊飛去,或許是注意到了陳克,它突然呱呱的叫起來。瞅著這支烏鴉的身影逐漸融入了東方那青銅色的天空,陳克才突然想起,烏鴉好像意味著凶兆。當然,陳克根本不信這些胡扯。又是幾盆水衝下,然後打肥皂,再沖洗。井水的淋浴讓已經有些麻木的思維重新活躍起來。

在那幾個好漢裡面,柴慶國始終對陳克非常禮貌。而且看平常的表現,他貌似頗為認同陳克的主張。但是畢竟和其他兄弟在一起,柴慶國也不可能直接表示對陳克的贊同。看來得找個機會,和柴慶國單獨談談。或者,等武星辰他們下鄉的時候,單獨讓柴慶國留下來幫忙。陳克一面想,一面擦乾了身體,回到屋裡面。真的是久居蘭芳之室而不聞其香,一進門,陳克就覺得這屋子裡面味道頗大。虧得自己還能在這裡面待了一晚上。他也不關門了,只是找了乾淨衣服換上,把臟衣服扔盆子裡面,蹲在院子裡面開始洗衣服。

臟衣服還挺多,陳克在這個寂靜的早晨獨自洗衣服。突然腦子裡面就冒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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