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狂飆 第16章

既然陳克決定了北上,同志們也就不再說什麼。唯一問題在於,誰和陳克一起北上。這可就讓大家覺得左右為難了。

在陳克去檢查校舍進度的時候,正好趕在飯頓上。兩人吃了午飯,華雄茂私下裡找到陳克,希望能夠和他一起北上。學校的宿舍已經快封頂了,梁木已經搭好,已經開始覆蓋頂瓦。午飯後大家要休息一陣,趁著這個時候,兩人在頂樓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華雄茂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看來他也知道,這個願望未必能夠實現。

「正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你覺得你能我一起去么?」陳克笑道。

「文青還是覺得我在這邊的工作比較重要?」華雄茂說道。

「當然非常重要。」

「文青,你不在上海,我總感覺有些六神無主。以前跟著你做事的時候,就沒有這個感覺。自己負責一方……」說到這裡,華雄茂眉頭微皺,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跟著我要做什麼?」陳克大概明白華雄茂的意思。

「你做啥,我做啥。」

「那我要革命,你呢?」陳克溫和質問。

「總感覺革命不是我想的那樣子。這些天做工作也想了不少。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和我想的革命完全不一樣。」

聽了華雄茂的話,陳克站起身來,宿舍樓有三層,陳克他們就在最高的這層。現在還沒有安裝窗戶,從留下的窗戶位置居高臨下的看出去,遠處的農田、人家,還有更遠處的城市都清晰可見。陳克扶著窗檯,一時也沒有說話。

不僅僅是華雄茂有疑惑,陳克也有疑惑。這個時代彷彿是一潭死水,不管下面如何暗流涌動,表面上看還是很好的。這是一個還沒有開始大規模內戰,小農經濟也沒有大面積破產的時代。社會矛盾依然尖銳,不過總的來說,對人民而言,世界依然按照以往的規律在進行。生活雖然十分艱辛,但是和前輩比起來,現在的日子也未必就差到哪裡去。

社會的變革還是在紙面上,在北京的朝廷內部激烈的爭吵。各地革命黨的起事,也如同飛蛾撲火,旋即就被剿滅。並沒有任何大的影響。看著外面一切正常的景象,農民挑著擔子,推著小車在田間行走,目的地就是城裡面的集市。他們腳步不急不緩,甚至有些悠然自得的模樣。在他們看來,生活就是如此,今天僅僅是昨天的複製。明天也僅僅是對今天的複製。

看著這些景象,都不用說革命這種激烈的運動,光是陳克講述給大家的社會內部的激烈變化,都彷彿不存在。能看到的僅僅是日復一日,一成不變的生活。就算是陳克本人,其實已經有些習慣了這種日子。

「正嵐,這次社會調查,你也多參加。看不到社會的變化,你自然不會相信革命必然會發生。」陳克終於說道。

「明白了。」華雄茂的聲音也沒有多少激情,看來整天蓋房子,他也消耗了很大的精神,「反正我無論說什麼,文青你都不會讓我去的。」

「沒錯。你還沒有完成黨交給你的任務,你怎麼去?撂挑子?」

「文青你不在上海,黨的工作你準備交給誰來負責?」華雄茂的話裡面有些鬱悶的意思。

「有什麼問題,黨組織開會討論。你也有發言權啊。別說的跟同志們對你有什麼意見一樣。組織紀律是第一位的。這點你一定要牢記在心。」陳克語重心長的勸說道。此時陳克實在是不能說的更多,同志們必須自己邁過這道坎,而不是在陳克從頭到尾的指揮下工作。這也是陳克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一段的重要原因。

安撫了華雄茂,陳克又回到作坊。他和齊會深要討論一下社會調查的事情。院子裡面還是很熱鬧,院子裡面用木樑和茅草臨時搭建的露天教室,一位同學正操著一口溫州話在黑板前說著溫州當地情況。自從開始社會調查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大家按照地域討論,總結出來家鄉的情況之後,他們自己先去講台上講述一番自己的見聞。明顯看得出,這位同學已經有些怯場,說話吞吞吐吐,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下面聽課的居然還有陳天華,他倒是沒有說什麼,而其他聽課的同學有些已經笑起來。

「溫州水田一畝地到底產多少糧食?300斤還是500斤?」有人發問道。

「這個得看年景。」台上的同學這次到回答的很流利。

「年景怎麼分呢?」下面的人不依不饒的繼續問。

聽了這些,陳克感覺到一個良好的調查方法是多麼重要。這樣毫無標準的問答,只會是一個閑扯淡的大集合。

果然如陳克所想,台上的人等就被問住了。他忍不住撓撓頭,煩惱的開始想該怎麼組織語言。

陳克也不願意聽下去,他進了辦公室。只見齊會深正在編寫文件,「怎麼樣了?」陳克問道。

「關於土地調查的部分,我已經編寫好了。文青你看一下。別的部分,我現在覺得真難啊。以前沒注意過此事,一個社會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讓我來寫社會調查,我只能把文青書裡面,文青寫的社會分析報告,還有黨會文件裡面的相關部分拿出來重讀之後,才知道該怎麼入手寫這些東西。」齊會深看來也是煩惱的不行,他拍了拍桌子上堆積的書本和資料。「讓我自己想,這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社會到底是什麼模樣。文青,要不你先別走,等調查上了正軌,你再去北京。」

陳克從抽屜裡面拿出幾份自己熬夜寫好的文件,「這些文件你看看,然後在黨會上和大家討論討論。我的很多看法,這裡面都有。」

「文青這還準備了錦囊妙計呢。很好。」齊會深居然開起了玩笑,看來編寫方案真的讓他收穫並不少。

「我這次去北京,會深有什麼看法?」

「既然你要去,我能有何想法呢?再說,我不讓文青你去,你就不去了?要是我能這麼做,我絕對要做。」一面說,齊會深一面看著文稿,片刻之後他就看進去了。文稿裡面是中國社會分析的幾篇文章,比起齊會深現在的認識,高明出很多。齊會深目不轉睛地看著,竟然沒有注意到武星辰進來了。

「文青,這次北上,我和你去吧。」武星辰還是臉色陰冷,卻讓人感覺他非常認真。

對於這樣意外的事情,陳克覺得很有趣。武星辰入黨,算是搭了順風車。陳克實在沒想到武星辰居然自告奮勇的和自己一起去。這位幫會的兄台到底是在想什麼呢?陳克很好奇。

武星辰也沒有讓陳克猜心思的打算,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幾個北方朋友要起來鬧一鬧,我希望文青能夠去幫他們出出主意。」

「鬧一鬧?」陳克眼睛登時就瞪大了。聽武星辰的意思,他的朋友這是要造反啊!他心裏面對武星辰真的是頗為佩服的。陳克是革命黨,北方朋友要造反,兩方倒是一拍即合啊。

「沒問題。我和武兄前去。不知道武兄準備怎麼把我介紹給大家?」

「文青若是同意前去,那麼我就先動身到河北聯繫好我那些朋友。咱們到時候就在北京見吧。」武星辰說道。

「你這麼一路跑去河北,那麼武兄的工作交接給誰?」陳克問。

「現在醫院已經有了名氣,我這邊讓干不幹都行。而且我不準備在河北多待,大家見面聊完,我就回上海。」武星辰平靜地說道。

既然武星辰這麼說了,陳克也就不再說什麼。兩人把會面的地址討論清楚,記在紙上。武星辰就起身告辭了。

當天晚上的黨會,陳克布置了一番工作,經過討論,最後和他同去北京的人,選定了陳天華。大家又詳細約定了如果有急事的話,該怎麼聯絡。

在10月1日,陳克和陳天華登上了北上天津的輪船。輪船緩緩離開碼頭的時候,陳克在船舷邊看下去。來送行的是游緱,其他同志都忙得要死,陳克勒令大家好好工作。所以黨組織委派游緱前來送行。陳克緩緩地向游緱揮了揮手,游緱也揮手作為回應。

船舷邊站滿了人,大家都向著送行的親朋好友招手致意,各種分別的祝福語言在陳克耳邊此起彼伏。但是碼頭和碼頭上的游緱越來越遠。

無論對上海的工作如何擔心,但是陳克很清楚,革命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如果沒有可以信賴的同志們,革命根本就是一個大笑話。早期的工作決定了未來的基礎,如果出了差池,損失會很大。但是越是在早期,反而有可以調整的機會。在這個階段,暴露出越多的問題,就會讓以後的革命避免更多的危險。所以陳克要把上海的工作交給大家,因為他相信大家,而且必須相信大家不可。

「好好做啊!同志們。」陳克低聲說道。

「大家一定可以做好的。文青。」陳天華笑道。

站在身邊的陳天華沒有別的熟人,他僅僅是禮貌性的向游緱招了招手,就靜靜地站在陳克身邊。陳克對身邊的陳天華說道:「天華,回船艙吧。我給你看些文件。」

陳克80年代到過天津,所以在天津下船之後,1905年周圍的環境居然很有些熟悉的感覺。至少道路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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