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狂飆 第12章 中秋(下)

華雄茂在外面連喊帶攆,加上住在宿舍的人幫忙,總算是把其他人都給送走了。陳克能想得到,學生們看自己這麼個態度,自然是很生氣的。但是陳克不生氣,如果有誰真的憤然離開,只能說這些人的涵養太差。現在的人民黨可伺候不起這些猛張飛一樣的人物。

聽外面已經開始在收拾東西,陳克連忙起身參加勞動。門一開,別的人還好說,倒是嚴復端坐在桌邊,令陳克吃了一驚。怪不得華雄茂沒有來敲自己的門。

出來了就不好再進去,陳克開始與大家一起收拾。現在住在常駐坊裡面的人有六個。陳克、華雄茂、陳天華、謝明弦、何足道和秦武安。周元曉已經搬出去了。臨時的駐留者有跟著陳天華回來的這二十個人。反正天不冷,陳克臨時搭建了宿舍,加上原有的宿舍,倒也夠用。陳克在新學校裡面督促著趕工的就是宿舍樓。馬上就要封頂了。一旦宿舍樓初步完工,陳克立刻就要把人員轉移到學校去。

人多好乾活,收拾的工作完成的很快。陳克只是把廚房給收拾了,空出來的鍋碗瓢盆都給刷了,空出來的桌椅也都收拾停當。方才鬧了這一通,估計大家也未必能吃飽。剩下飯菜堆在四張桌子上,眾人再次坐下,「來,我敬大家一杯。中秋快樂。」陳克笑道。

這次就沒有方才的熱鬧,眾人倒是真的品酒賞月。

「陳先生,你會彈鋼琴?」王啟年和陳克一桌,他問道。

「會一點。」

「可否聆聽一二?」

「正有不覺技癢的感覺。」陳克說完,吃了口嚴復帶來的點心,又把酒杯裡面的黃酒一飲而盡。興緻盎然的再次走到鋼琴面前。

初秋的夜晚,深藍色的夜空中,月朗星稀,院子裡面已經用艾草熏過,混合了酒香、還有桂花的香味。陳克覺得心情頗好。手指流暢的在鍵盤上滑過,讓陳克忍不住回想起了過去的時光。

託了愛好音樂的老爹的福,陳克自小就經常去鐵路局的音樂室,那裡也有一架立式鋼琴,在寬敞的音樂室裡面跟著父親學習彈琴,是陳克幼年時很好的回憶。那時候,陳克也未必真的喜歡彈琴,他更喜歡聽父親彈奏。但是父親也很懂抓住陳克的心思,陳克連續練習二十分鐘,父親就給他彈奏一曲。那時候,陳科對父親可是很崇拜的。

後來家裡面也買了鋼琴,陳克從此落入了母親的手心。母親的要求嚴厲的多,每天必須練習兩個小時,而且根據練習時間,90%的時間進行練習曲的彈奏,只有10%的時間才能彈奏陳克自己喜歡的曲子。陳克一直沒有弄明白,為何自己遇到的是嚴母慈父,而不是傳統中說的嚴父慈母。

這些天來,陳克經常會想起父母。隨著在這個時代的時間越久,陳克對返回自己的時代的希望越來越小。父母思念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手指再次碰觸到鋼琴冰涼的琴鍵,陳克又忍不住想起了世界上最親的那兩個人。到了這個時代已經幾個月了,如果兩邊的時間同樣進行的話,那麼父母此時也該發現自己的兒子失蹤了吧?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失蹤,父母能著急成什麼樣子。雖然陳克自己已經搬出來住,但是無論如何,父母過於長久的見不到自己,自己的失蹤總會被發現的。雖然父母一直最希望的就是陳克能夠把握住自己的生活,成為一個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自由生活的人。但是,他們還是很挂念自己的。

想到這些,陳克有些悲從中來的感覺。可這種軟弱的情緒,卻讓陳克忍不住又想起了母親的教導,「誰也不知道今後會遇到什麼事情。明天能不能活著都不一定。所以,你不要被那些名啊,利啊所誘惑。並不是說這些不好。問題是你追求名利的話,你根本得不到。名與利這些東西都是別人給你的。只有當別人需要你的時候,才會把名與利給你。所以,你不求人就不會受制於人。與其去追求那些把握不了的東西,你還是做些自己能把握的事情為好。」

到了今天,陳克才真的明白了什麼叫作「世事無常」。天知道他怎麼就穿越了。

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陳克唯一能遵從的道理,就是「能做自己能夠把握的事。」在1905年,他的歷史知識就是告訴他革命的歷程。至於其他的謀生手段,陳克的知識在這個時代根本無法施展。無論是化工還是計算機,只有陳克自己創造出這些現代的行業,他才可以去從事吧。

如果父母知道自己的傻瓜兒子回到了過去,又選擇了革命的道路,他們會對自己說什麼呢?陳克的腦海裡面浮現出的父母那絕對不會忘記的生動的面容。父親肯定是一幅擔心的神色問:「你能做好么?不要做自己做不了的事情。」母親呢,她那秀美的嘴角會微微拉出一個別人絕對模仿不了的美麗而堅毅的笑容,「不管你選擇了做什麼。你一定給我記住,你要追求的是這件事情本身,絕對不要為了這些事情完成之後能夠帶來的名利去做事。一定要成為這件事情的專家,矢志不渝,絕不背叛,絕不當逃兵。」

抬頭看了看天空中八月十五的月亮,陳克坐在凳子上默默說道:爸爸媽媽,我不會再去追求名利,我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去完成屬於我自己的事業。

陳克面帶著一絲微笑,按下了琴鍵。這是《搖籃曲》。當年飢腸轆轆的作曲家舒伯特曾經用這首曲子的手稿換取過一份土豆燒牛肉。後來這份手稿曾經創下創紀錄的400萬法郎的拍賣價。陳克很喜歡這首曲子,溫馨的曲調在這個月色似水的中秋夜也頗為合適。

現場聽眾們絕對大多數都沒有聽過鋼琴演奏,大部分聽眾沒有見過鋼琴,甚至不知道有鋼琴這種樂器的存在。但是音樂本身就有其魅力,更不用說被稱為樂器之王的鋼琴。優美的琴音流淌在院子裡面,連月光都彷彿更寧靜了些。

等陳克彈完這首曲子,周圍的人卻完全沒有反應,大家都覺得曲子好,卻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與中國音樂完全不同的異國風格,並不能完全引發聽眾的共鳴。

陳克也不在意,隨便彈了一首爵士鋼琴,陳克轉為中國音樂,《好一朵茉莉》《慶豐收》《芝麻開花節節高》,《信天游》。這些地地道道的中國音樂用鋼琴彈出來,聽眾們就完全能夠接受了。不少聽過這些音樂的年輕人低聲地跟著哼唱。

但是陳克想要鋼琴的目的並非僅僅是為了娛樂,他彈唱起了《我的祖國》。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姑娘好像花兒一樣,小伙兒心胸多寬廣,為了開闢新天地,喚醒了沉睡的高山,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

好山好水好地方,條條大路都寬暢,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這是英雄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處都有明媚的風光。」

陳克知道自己唱得肯定不如郭蘭英這樣的藝術家,更重要的是,這首歌本來也是給女生唱的,陳克是絕對唱不出那種感覺。他就隨著自己對這首歌的理解去唱。這首曲子本來就好,歌詞更是直白,每次唱起,陳克都感覺歌中描繪的那景象彷彿就在眼前一般。大河、稻田、艄公、船帆。陳克主要的活動區域,一直是長江以北,對這些的感受一直不深刻。但是自從到了紹興,又到了上海。這一路上所見,和歌詞十分貼切。而且這歌健康向上的很,坦坦蕩蕩直抒胸臆就可以了,根本不用唱情歌那樣還要扭扭捏捏。

一曲唱罷,聽眾人鴉雀無聲,陳克合上琴蓋港站起身。就見到華雄茂眼含熱淚第一個鼓掌來。這年頭辭賦雖然還在說,但是能夠吟唱的詞牌早就已經式微。唱曲早已經是妓女們的主流業務之一。男人們就算唱,絕大多數也是地方戲曲。突然聽到這樣天籟般的歌曲,所有人不覺得都有些痴了。華雄茂領頭鼓掌,大家才如夢方醒地跟著鼓起掌來。

走回桌邊,方才坐下,嚴復問道:「文青,這曲子何人所寫。」

「我寫的。」陳克毫不在乎的把後世的功勞據為己有。

「直抒胸臆,意境甚佳。好曲。」嚴復贊道。這不是嚴復的客套話,嚴複本人雖然不吃喝嫖賭,但是畢竟是官場人物,陪著僚友聽聽戲,聽聽曲還是有的。對那些靡靡之音,他也素來沒什麼興趣。聽了陳克的曲子,嚴復只覺得精神一振。不僅僅是曲子質樸,歌詞更佳。與那些或慷慨豪邁,或婉轉纏綿的古辭相比,陳克的歌詞雖然是市井白話,無論是立意還是情懷,竟然毫不遜色。

「文青,教我唱著曲子。」華雄茂熱切地說道。

「這等好曲不能讓文青先生獨享,一定要教給我唱。」毛平也跟著說道。

「今晚咱們賞月,明天教唱歌行不?」陳克笑道。

「一言為定。」同志們紛紛說道。

陳克聽了之後心道,大家想唱歌,我還有好多歌曲沒有教授呢。同志們,學會了《我的祖國》,下一首就是《國際歌》。

又飲了幾杯酒,天色更晚,已經有人不勝酒力,起身告辭去睡了。陳克看嚴復不走,知道他有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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