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狂飆 第5章

嚴復光臨陳克那裡的第二天,人民黨的會計秦武案和陳克一起給學校建設工程隊的工人們發了當天薪水。陳克和宇文拔都商量好價錢之後,「自作主張」的每天給工人發薪水。這是合同裡面的漏洞,因為沒有規定薪水該給誰。秦武安和杜正輝作為監工,每天負責薪水發放工作。

宇文拔都彷彿吃了一個酸柿子,面孔幾乎都扭曲在一起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主家」。

身為1905年的包工頭,宇文拔都還算是挺能幹的。當然了,各種摳錢的小法門宇文拔都非常熟悉。其中最重要的無外乎牢牢把握住發錢的權力。

陳克在宇文拔都的印象裡面是一個很精明的有錢人,看他的穿著打扮還是個讀過書的。這種人宇文拔都也是見過,多數是尖酸刻薄、吹毛求疵之輩。他們很少到工地上,即便去了,也是用一種不屑中混合了自己覺得高人一等的眼光看著工人。然後裝模作樣的巡視一圈,再沒事找事的挑些毛病。當然了,有些寬容點的,或許會裝作豪爽的聲稱給工人們加餐。那些不成氣候的,就會嚷嚷著要扣錢。

無論他們怎麼鬧,宇文拔都都能應付得來。而且他們這麼鬧一鬧其實也不錯,下面的那些同鄉有時候也需要敲打敲打。他們沒事就偷懶。反正發錢的權力在宇文拔都手中,正好借了這些機會給宇文拔都剋扣點工錢的機會。

所以當宇文拔都失去了對發錢的控制權之後,他的痛楚和慌張,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想像。這是這麼多年來,宇文拔都第一次遇到這等狀況。如果是以前,宇文拔都還有魚死網破的最後一招,那就是乾脆拉了工程隊伍離開,然後散布關於這家主人的諸多壞話。工程進行到一半,突然就撂下了。那邊的主人肯定承受不了,最後還是得清宇文拔都回去。

現在,工地上忙碌的不僅僅是宇文拔都的工程隊,還有陳克自己組建的一支工程隊,數量甚至比宇文拔都的人還多。撂挑子能根本起不到卡脖子的作用。看著自己同鄉們整齊的列隊,喜笑顏開的領著工錢,宇文拔都覺得一陣陣心慌。

在晚上的黨會上,秦武案向同志們通報了工程進度之後。陳克對黨小組人員說道:「如何爭取群眾,首先就要知道群眾的利益所在。不僅僅要顧及長期利益,特別要顧及短期利益。我們先試試看如何把宇文拔都這支安徽人的隊伍爭取過來。」

這是正式的黨會,作為本次黨會的主席,陳克正在向同志們布置工作。

「要爭取到什麼程度?」齊會深問。在人民黨內,齊會深已經明顯居於次席。並沒有人試圖挑戰齊會深的地位,但是陳克知道,對於齊會深幾乎抓了所有的工作,不少同志已經不滿了。譬如華雄茂。

「這件工作具體由誰來做?」華雄茂語氣輕佻地問道。介紹宇文拔都給陳克的是華雄茂,而且陳克最早提出要把宇文拔都爭取過來,也是對華雄茂說的。他自然希望由自己來主持這項工作。

齊會深現在手頭的工作已經很多,如果在把這個承擔起來,他的確吃不消。不過華雄茂的話讓齊會深感覺很不舒服。有陳克這個榜樣,齊會深也是不辭勞苦的工作,每天晚睡早起。華在齊會深聽來,雄茂話外的意思很明顯是嘲笑,而不是自告奮勇的承擔工作。

沒等齊會深說話,陳克已經把話頭接了過去。「鬍子眉毛一把抓是不行的。我現在有一個提議。」

聽了陳克的話,華雄茂滿臉期待地看著陳克。其他同志們顧及這個工作也落不到自己頭上。卻也不是很在意。

「同志們,黨課的第一部分已經講完了。我想大家已經知道人民黨的綱領和目的了吧?」陳克的話頗有些讓同志們意外。但是每個人都打起了精神。

「我已經知道了。」華雄茂強在齊會深前面說道。既然華雄茂已經說了話,大家倒也不想再說什麼。

「人民黨的綱領就是發動人民革命,建立一個社會主義新中國。不知道同志們對此有什麼意見么?」陳克問。

游緱眉毛微皺,出於一種女性的敏銳直覺,游緱覺得這話裡面頗有些別的含義。「我對此沒有意見。文青到底要怎麼樣呢。嗯,應該說,文青準備對人民黨怎麼樣呢?」

「我準備改組人民黨。」陳克直截了當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大部分同志們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周元曉還是神色冷淡。陳天華、何足道倒是稍微顯得有些緊張。武星辰一幅大大咧咧,隨便陳克怎麼樣都行的模樣。秦武安神色如常,只是認真的在聽陳克的發言。

「我今天必須說明,今後的工作就會走上第一個階段。以建設根據地,發動武裝起義為目標。這已經是要造反了。不,這已經是在造反了。所以我請大家認真想一想,自己到底願意參加革命么。」

陳克說完,掃視了同志們一圈。在陳克講完了唯物主義歷史觀之後,同志們都知道陳克就是要造反,但是這話明明白白的由陳克說出來之後,每個人還是覺得有些震撼。

「我可以退出么?」周元曉打破了沉寂。

陳克點了點頭,「可以,我不勉強任何人留下來。周兄,作坊的事情我會以後找你談。作為朋友,我希望周兄為我們保密一些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元曉身上,周元曉在這樣疑惑,不滿的目光中站起身來,他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對於陳克的提醒,周元曉答道:「文青,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出賣大家的。」

游緱想說些什麼,大概是要說服周元曉留下來。但是幾次想說卻說不出口。最後她乾脆回過頭,大概是不想看周元曉離開會場。陳克注意到了這些,他對游緱報以溫和的微笑。游緱看到了陳克的笑容,卻低下了頭。

周元曉如釋重負一樣快步走出人堆,到了門口附近,他的腳步卻慢了下來。周元曉並不想參與造反,造飯就意味著於朝廷作對,如果被朝廷抓到那是要殺頭的。他不傻,聽課聽到一半的時候,周元曉就很清楚,陳克是一定要造反的。儘管陳克向周元曉保證過,不會讓他參加武裝鬥爭。但是真的造反了,陳克的話就能實現么?

周元曉當年是走投無路之下才加入陳克的政黨的。如果那時候,陳克真的起來造反,或許周元曉還會跟著陳克走。周元曉還記得,陳克那時候自信滿滿地說道:「周兄,當了黨員,你就會成為一個新的人。」

是的,當了黨員,聽了黨課,周元曉的確變了。陳克給學生們講的課只是些表面。公開課結束之後,陳克會講得更深。不僅僅是唯物主義歷史觀,還包括了《資本論》。周元曉原先真的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道理。揭開這個世界的紛繁表面,竟然有那樣看不到的規律在支配著世界的運行。周元曉的工作不多,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反思。對照了自己以往的經驗,周元曉終於可以看到當年自己到底錯在哪裡。為什麼會賠得一塌糊塗。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絕對不會失敗。」周元曉忍不住對自己說。也就是因為有了這種自信,周元曉已經不想去革命了。對他來說,與其期待未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兌現的革命成果,倒不如抓住現在去光復家業。

周元曉看得出,這幫人是真的要造反。他自從下了這個決心,反倒不敢說出來。陳克看著溫和,但是依著他干起工作那種不要命的狠勁,周元曉知道陳克絕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齊會深和華雄茂都不是善茬。還有那個總是喜歡陰笑的武星辰,見過得罪了游緱和陳克,被打得慘不忍睹的翻譯官,周元曉就知道自己絕對惹不起武星辰。如果這幾個人覺得自己不可靠,自己只怕是逃不出人民黨的魔掌。

本來周元曉還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向陳克提出自己要脫離人民黨。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機會。更沒有想到,陳克如此通情達理。警告自己不要去泄露這幫人的秘密,周元曉絕對不會去泄露。這些人現在根本沒有什麼動作,就是告了官又能如何?而且那個齊會深如此熱衷革命,偏偏又是齊家的少爺。想來就算是人民黨被抓也不會真的有事。

就算是官府真的把齊會深殺了,齊家老爺知道了出賣他獨生愛子的人是自己,自己的下場根本不用再去想了。

懷著一種「急忙忙逃離金山寺」的心情,周元曉快步走到大門口,卻忍不住停了下來。一種強烈的不適感猛地冒了出來。背後的那些人裡面有游緱,她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幫過自己,那可是雪中送炭的恩情。陳克更不用說,自己能重新振奮全靠了陳克。更重要的是,這幾個月的朝夕相處,讓周元曉覺得如此的習慣,現在離開這裡,反倒有種從溫暖的家庭裡面被放逐的感覺。周元曉站在門口,只要向前再一步,就能脫離危險的未來,但是他卻感覺腿如同灌了鉛一樣,這一步怎麼都邁不動。

周元曉轉回頭,大家還是如同方才一樣坐在那裡,距離的比較遠了,原先能夠分辨清楚的那種責備的眼神已經看不太清。周元曉倒是看到游緱抬起頭,臉上應該是期盼的神色吧。而陳克看著自己,臉上露出了微笑。那是一種理解的微笑。周元曉再次下定了決心,他大聲說道:「我絕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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