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來了一位年輕人 第22章

身為21世紀的人,陳克的不愛京劇,不愛地方戲。這南方的彈詞自然是偶爾聽過,卻沒有任何研究。看陳天華周圍的青年,一個個聽得聚精會神,面色凝重。就是聽陳克的「政治課」,大家雖然認真,卻沒有如此心有戚戚焉的樣子。陳克覺得自己找陳天華來,實在是非常明智的。可這心裏面忍不住生出點妒忌來。這個小小的情緒波動令陳克覺得一陣羞愧。對於同志們心生妒忌,實在不是一個共產主義者應該有的念頭。用手敲了敲腦袋,陳克拎著酒菜輕輕地走到桌邊,把東西放在桌上。

「陳兄回來了。」陳天華連忙停下彈詞,眾人幫忙把酒菜擺好。

「天華先生,繼續唱。」陳克說道。

陳天華笑了笑,「酒菜都擺好了,一會兒再唱吧。我這可也真餓了。」

眾人知道陳天華守禮,一陣鬨笑之後,紛紛在酒杯里倒上酒。

「想來大家都介紹過了,我再來多說一下。這位是陳天華陳先生,是秋瑾姐姐從日本請來的革命同志。來,我們敬陳先生一杯。」陳克說完舉起了酒杯。

眾人紛紛自我介紹,然後和陳天華碰了杯。等大家喝下了這杯酒,陳克又給眾人滿上,「同志們,我這次請陳天華先生來這裡,就是想讓天華先生和我們一起共同革命。所以呢,同志們,咱們一定要把陳先生留下。」

大家聽了哄堂大笑,陳天華沒想到陳克說話這麼直接,但他好歹也是個人物,沒有怯場,「文青先生的厚意我心領了。我來敬大家一杯。」

第二杯喝下,倒上了第三杯。

華雄茂笑道:「陳先生,這可不能光心領了。我沒讀過什麼書,但是也聽說過陳先生的大名,既然陳先生能來這裡,無論如何都要多待幾年再說。來,陳先生,我敬你這杯酒。」

眾人一起喝了這杯酒,陳克放下酒杯,「我從來不愛灌酒,這三杯喝了,後面大家隨意。」

「陳先生,我這次來主要是秋瑾先生轉達了陳先生的厚意,我無功不受祿,無論如何都要來拜訪陳先生一下。不知道陳先生有什麼可以教我。」

「我姓陳,你也姓陳,我套個近乎,咱們也算是本家吧。所以都別說什麼陳先生了,你叫我表字,文青即可。不知天華先生怎麼稱呼?」

「表字星台。」

「星台兄,大家都是年輕人,我就不鬧什麼瞎客氣了。我請星台來,也不用說什麼共商大事,只是想請星台和我們共同革命。」

陳天華聽了陳克的話,臉上神色就有些困惑。他眉頭微皺地看著陳克,這年頭的革命,無外乎推翻滿清,陳克大大咧咧地說出這話來,再看看周圍的其他幾人習以為常的模樣,讓陳天華弄不清究竟。這群男女穿著看著非富即貴,他們到底是革命黨,還是群狂生?

「不知文青兄這革命到底怎麼個革命法?」陳天華問道。

「革命不是為了殺人,革命是為了救人。既然是救人,第一件事就是讓大家吃飽。星台,你看。」陳克邊說邊指了指其他已經開始動筷子的幾位,「咱們要吃飽就要和大家一起動筷子。所以,咱們開動吧。」說到這裡,陳克停頓了一下,然後用日語說道:「以他噠ki嗎嘶。(日語:我開動了)」

陳天華不知道陳克還懂日語,微微吃了一驚,看陳克說完之後就已經動了筷子。他這會兒也真的餓了,筷子也隨即伸向靠自己最近的油豆腐。這滿桌人人出身都很不一般,每人吃飯的時候都不吭聲。加上都是年輕人,沒那麼多拘束。眾人也不讓菜,風捲殘雲般一頓猛吃,幾分鐘盤子就空了。

吃完了飯,又盛上綠豆湯,每人根據自己的胃口灌了從一碗到兩碗不等的量。接著一起收拾了桌子,刷洗了碗筷,這才重新坐回到桌邊。

一起工作的諸位早已經習慣了這種集體生活的方式,陳天華也很順暢的加入。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起大笑起來。

華雄茂拍拍陳天華的肩頭,「星台兄,看你的吃相就非一般人士。不革命可惜了。」

陳天華沖大家拱拱手,「諸位,咱們萍水相逢。承蒙各位看得起,不過天華見過的革命也不少。到現在,我還是被滿清通緝。諸位的心意我很領情,若是想讓天華加入,得聽我先說說。」

「洗耳恭聽。」齊會深繞有興趣地說道。

陳天華慨然說道:「我有十條革命道理,第一,須知這瓜分之禍,不但是亡國罷了,一定還要火種。第二,須知各國就是瓜分了中國之後,必定仍舊留著滿洲政府壓制漢人。第三,須知事到今日,斷不能再講預備救國了,只有死死苦戰,才能救得中國。第四,須知這時多死幾人,以後方能多救幾人。第五,須知種族二字,最要認得明白,分得清楚。第六,須知國家是人人有份的,萬不可絲毫不管,隨他怎樣的。第七,須知要拒外人,須要先學外人的長處。第八,須知要想自強,當先去掉自己的短處。第九,須知必定用文明排外,不可用野蠻排外。第十,須知這排外事業,無有了時。」

陳克聽了陳天華的這十條道理,心中暗想,怪不得陳天華歷史上要自殺,就他的這種觀點,能在1905年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才怪。

陳天華說完這十條,只見陳克面帶微笑,周元曉毫無反應,齊會深微微點頭,華雄茂臉上有一種促狹的笑容,游緱則是憋住想大笑的衝動。竟然沒人贊同或者反對。

「星台兄說的很好。」陳克贊道。但是陳天華聽陳克的語氣裡面只是有禮貌,卻沒有什麼激動或者別的情緒。陳天華心中一凜。一般的革命者聽到這番話,要麼贊同,要麼就有疑問。沒想到這些人對此竟然習以為常,看來還真的是革命黨。

「我講革命,首先就是要做。若是只說道理,說都能說。星台深知革命道理,但是我想問,星台所說,須知必定用文明排外,不可用野蠻排外。這件事星台要怎麼做呢?」

陳天華慨然說到,「興學堂,教育普及。各國的教育,前已講明過了,中國此時尚不廣興學堂,真是無從救了。立演說,思想遍揚!演說是開通風氣第一要著三四個人,就要演說一番,要想救國可不立的。興女學,培植根本。列位!那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謬說,真正害人得很。外國女子的學問與男子一樣,所以能相夫教子。中國的女子一點知識沒有,丈夫、兒子不但不能得他的益,且被他阻撓不少,往往有大志的人,竟消磨於愛妻、慈母。男子半生都在女子手裡,女子無學,根本壞了,哪裡有好枝葉呢?」

陳克對陳天華真的所知不多,聽到陳天華如此侃侃而談,真的變了顏色。不僅僅是陳克,其他人無一不是臉色大變。

陳天華看眾人現在才把自己的思想當了回事,他微笑了一下,「不瞞大家,這次我回來之前,秋瑾先生就說,文青兄是個辦大事的人,學識淵博,思想敏銳。來了上海不到兩個月,已經白手創建了好大一番事業。秋瑾先生要我好好輔佐文青兄。我雖然被滿清通緝,但是秋瑾先生苦勸,我還是回來了。這一進門,就看到游小姐當眾講課,講的還是化學。實在是女子中的楷模。而且聽大家說,文青先生準備辦學校,開講座,興辦研討班,補習所。我就知道文青先生所圖甚大。既然如此,文青兄不妨和我好好說說到底有何打算,準備讓我如何效力。我洗耳恭聽。」

陳天華侃侃而談,所說之處都是要點。游緱聽到陳天華如此大讚自己身為女子,能夠講學的偉大意義,忍不住面露微笑。陳克平時雖然被大家尊敬,卻很少能如此打動別人。面對陳天華這樣的革命宣傳家,陳克真的嘆服了。術業有專攻,在這方面陳天華比自己高明了不是一點半點。

「星台據實以告,我也得坦誠相待。我請星台來,就是要讓星台出任我黨的宣傳部長。我這人講革命,知道的都是道理。卻不太懂怎麼去和大家講,我對星台在宣傳上的能力是絕對相信的。我也沒有想到星台能這麼快來我們這裡,這也算是天意。我現在搞講座,需要大量的些文稿,需要星台兄鼎力相助。不知星台兄可否願意?」

眾人對陳克一直是非常尊重的。這種尊重來自陳克淵博的知識,特別是陳克那種做事的狠勁。陳克能夠身體力行地站在工作的第一線,乾的最多,休息得最少。遇到什麼事情都能想出解決的辦法,而且能夠領著同志們解決問題。這就是眾人願意跟隨陳克的原因。

陳天華則是另一種類型,他言詞機敏,極富煽動性。說起革命道理深入淺出,僅僅這麼短暫的相處,眾人就能夠感覺到一種昂揚。聽了陳克和陳天華的交談之後,眾人才算是明白,陳克早就想把陳天華拉入隊伍,擔任宣傳部長的職位。對這個想法,大家都覺得簡直是天作之合。

齊會深一直認為陳克的能力遠沒有發揮出來,此時他更堅定了自己的這個觀點。陳克平時從不說那麼多,但是就對陳天華的招攬,就能夠看得出陳克對於現在的人才了解極深。甚至可以說是深謀遠慮。他連忙說道:「星台兄,我們現在對你是求賢若渴。無論如何,都要請星台兄和我們一起共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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