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算賬

「這是哪?」張逸夫首先問出了這個愚蠢的問題。

「左邊」船夫摘下草帽給自己扇了起來,指著兩岸道,「這邊算麗江,那邊是永勝。」

「嗯……」張逸夫再次四下看了一圈,對比著手上流域委員會送的地圖,抬手做了一個標註,「那這地方叫什麼?」

「這地方能叫什麼?」船夫笑了起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就是一條河,左右兩邊算不同的地界。」

「那邊兩岸居民情況呢?」張逸夫指著一個方向道。

「居民?咱一路過來,你看見居民了沒?」船夫點了支煙,又笑了起來,這人看著有文化,咋是個睜眼兒瞎。

「少數民族呢?」張逸夫追問道。

「遠著那,都在山上,林子里。」船夫有點兒不耐煩了。

張逸夫也不再問他,轉望旁邊剛剛點上煙的侯豐:「老候,這邊應該還沒有輸電網吧?」

「應該沒有。」侯豐還算自信地抽了口煙,「張局長,這附近沒用電需求,也沒供電設備,弄電網就太未雨綢繆了。」

「是啊,未雨綢繆。」張逸夫笑著點了點頭,探著身子,俯身感覺了一下水流,「師傅,這裡汛期情況怎麼樣?」

「哎呦,猛地很。」船夫比劃道,「七八九月份的時候,咱們船想跟這兒靠會兒都晃悠。」

各種條件,數據符合,完美的峽谷口,一直半個多月的考察以來,這裡算是最完美的一個地方了。

他想著想著,自己不禁笑了起來。

張逸夫啊,這是水電站選址,怎麼搞得跟文玩市場挑核桃似的,見著好的還得憋著,怕別人覺出來什麼。

「走吧。」他擺了擺手,不再多問,問多了也沒用,去查查水文資料才是正途。

博哥看著張逸夫,也沒多問,就是一副遊山玩水的樣子。

晚餐過後,他才找了個機會跟張逸夫獨處,問起了這事兒。

「咱們一路十多天,也沒見你眼睛那麼亮過。」博哥喝著汽水試探道,「怎麼樣,這麼快就有想法了?」

「瞞不過你。」張逸夫點頭笑道,「下午去的那地方,真不錯,搞個200萬千瓦以上的電站,不成問題。」

「200萬?」博哥現在對於水電也算有些了解了,「現在滇南正要搞的那個,最大規模的那個也就150萬吧?」

「是。」張逸夫解釋道,「我說的是總裝機量,也許一期只有80萬,幾期下來總共200萬這麼多。」

「反正我覺得邪乎,那窄口成么?」博哥還不信。

「你不懂,水電就得有這麼一個窄口,你不是老倒騰掛件兒玩意兒么?就跟珠子什麼似的,就得要那品相。」

「這麼說我明白了一點。」博哥點頭道,「不過有一點我就一直摸不明白,你說建一個水電站,到底要投資多少錢,到底能賺多少錢?這永遠是本糊塗賬。」

「沒轍,要考慮的因素太多,工程建設成本、移民費用、流量水情、電網接入、調度計畫……」張逸夫拿出紙筆,簡單算了起來,「咱們就說下午去過的那個峽口,就事論事,那個距離和容量我大概算一下,大壩長大概600多米,高150米左右,配上四台60萬的水電機組,算上移民安置費用,大概……一百億以里吧。」

「噗!!!……」博哥這瓶汽水兒絕對白喝了,張逸夫說個三五億,他也有準備,不至於這樣,什麼就一百億以里了,「100億?誰他媽有一百億建電站玩??買個島當皇帝不成么?」

「這你就不懂了,還是思維僵化。」張逸夫不緊不慢地解釋道,「誰說我必須有100億才能做100億的事情了?銀行是幹嘛的?投行是幹嘛的?股市是幹嘛的?」

「瘋了……瘋了……你得知道,恆電還欠著聯合銀行幾百萬呢。」

「這100億,也是個虛數,我算過了未來十年的通貨膨脹得出的,到那會兒100億也不算多。」

「別說人民幣,一百億盧布依然是巨款啊!」

「你先別想困難,先想想收益。」張逸夫在紙上划了劃,邊算邊說,「悲觀一些來算,汛期短,枯期長,年發電量100億度……電價平均算2毛5,25億。」

「什麼?」

「一年25億,一天六七百萬。」張逸夫點了點桌子,「我說的是人民幣。」

「……」

「考慮運行維護稅收等等成本,六七年收回成本不算長,最關鍵的是只要投產,就有現金流了,資本就活了,投資人也有信心了。」

張逸夫說道這裡,博哥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他只記得一天六七百萬。

「你說一天,六七百萬?」博哥咽了口吐沫,拿起瓶子,喝乾了僅有的汽水。

「對,睡一覺,六七百萬。」張逸夫比劃道,「不用買煤,沒有損耗,只要付工資,水電廠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一百人都多了。」

博哥又放下瓶子,抹了抹嘴,看著張逸夫,眼睛裡冒出了一股狠勁兒:「我認識的搞期貨的,玩兒命搞,可都栽了,可栽得最厲害的,也就栽1000萬。」

「這就是能源行業。」張逸夫拍了拍博哥道,「有人賣力,有人收錢。」

博哥開了一包剛買的紅塔山,默默抽了起來。

這還是博哥第一次沉思,他每次說話,都是不用過腦子,跟著本能就能聊出來的,這次不得不動一動腦子了。

在他眼裡,張逸夫一直是個明白且糊塗的人。

明白,是他技術、理論上比誰都明白,一說一個準兒。

糊塗,是他活得糊塗,這也要那也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自己沒事兒還來點兒酸書生的糾結與苦惱。

現在他好像理解一些了,你做一定程度上的事,就是得有一張保得住牌坊的臉,還得有當的了婊子的心。

要做成這事,可不是凡人之舉,他超越了技術,超越了商業,超越了官場,三者合一,缺一不可。

你痛痛快快當個婊子,官場那關你過不去。

你老老實實立個牌坊,商業那邊你沾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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