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承諾

還沒有等沈靜說完,一個留著八字鬍身穿整齊軍裝壯漢朝這裡走來,軍裝上的風紀扣也扣得嚴嚴絲絲,他身後還有數個一看上去就像是軍官的人一同走來,彷彿這些人都不當這頭頂上的太陽是三伏天一樣。

為首的中年壯漢軍官手一抬向沈靜敬了個軍禮說道:「恭迎總理光臨,不知這位是……」

「這位是伍先生,仲珊,你應該見過的……」沈靜對曹錕似乎有些不夠尊敬的禮遇不放在心上一般,隨意的介紹道。

曹錕眉頭稍微皺了皺,伍軒仁則笑著將鼻子上的墨鏡拿了下來說道:「曹將軍一別經年,當年我曾前往濟南面見總理,可能曹將軍已經忘記了……」

當伍軒仁摘下墨鏡的時候,曹錕便已經認出是伍軒仁了,如果說沈靜是譚延闓的大管家兼首席幕僚,那伍軒仁的地位就是「譚氏公司」的首席賬房。曹錕雖然是典型的除了譚延闓別人都不放在眼中的人物,但對譚延闓身邊的重要人員,他還是保持一種最起碼的尊重——他心中很明白,他在這個複雜的「譚氏體系」內的立足點便是對譚延闓的忠誠,對於執行譚延闓的命令不打折扣,同時也要管緊自己的嘴巴。

「久仰大名,伍先生在下是見過的,不過當年匆匆一別加上今天這身打扮,曹某一時還真的沒有認出來,得罪!得罪!」曹錕雙手抱拳笑著說道。

沈靜微微笑著說道:「今天我帶伍先生來是找總統有要事相商,煩請曹將軍帶路……」

曹錕側過身讓出一條路笑著說道:「總理找總統無論是什麼原因都是不能耽擱的,總統在軍營中,曹某為兩位領路……」

說完一行人步入軍營,隨著校場上軍官們高聲喊出的口令,士兵們做出相應的動作,這一切對還沒有進過陸軍軍營的伍軒仁而言都是非常新鮮的——這幾年因為需要,他可沒有少乘坐海軍軍艦來往於上海、山東和天津等地,在軍艦上他也看到過海軍官兵們的訓練,只是陸軍訓練他卻從來沒有看到過。聯想到這次他來見譚延闓的目的,對於陸軍他就更上心了。

儘管伍軒仁頭腦中聯想過無數次譚延闓是怎麼練兵帶兵的形象,結果總是讓他大吃一驚——伍軒仁和沈靜在曹錕的引領下來到一個相對比較偏僻的訓練場,這裡明顯給人感覺不同,到處都是各種障礙物,還有用鋼鐵水泥搭建起來的各種建築,有幾十個人渾身都是泥漿,每五六個分為一組正在扛著一根巨木從一端跑向另外一端,他們身上的泥漿有的還未乾透,有的則在這烈日的烘烤下變成一塊塊硬泥緊緊的貼在皮膚上。隨著曹錕手指的方向,伍軒仁看到了其中一組的頭一個人隱約有些譚延闓的樣子。

「曹將軍,那個人該不會是總統吧?!」伍軒仁有些目瞪口呆地問道,也許是替曹錕回答,哪一組在領頭的一個手勢示意下停了下來,放下手中的巨木朝這裡走來。

對於伍軒仁的提問,曹錕點了點頭,而沈靜似乎對此見多不怪,只是嘴角上露出一絲笑意。當「泥人」走到伍軒仁面前露出笑容的時候,伍軒仁看到他臉上因為肌肉活動,本已經干透的泥巴龜裂掉落下來。

「陸羽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泥人「笑著」問道:「你看我這個樣子,煩勞文淵兄代為招呼一下,我去去就來……」

當「泥人」走出很遠的時候,伍軒仁才回過神來對曹錕問道:「怎麼總統練兵練成這個樣子?」

曹錕說道:「能夠在這座軍營中訓練的士兵是從所有的正規軍隊中選拔而來,而能夠在這裡訓練的一百名士兵則是這座軍營中最優秀的士兵,他們的訓練計畫是由陸軍參謀部為實現一些特殊任務而精心制訂的,由總統親自和他們在一起訓練……」

沈靜揮揮手說道:「陸羽兄,你可能有所不知,從福建時訓練總督府侍衛隊開始,總統就一直和士兵一同訓練的習慣,只不過後來事務繁忙這種機會比較少而已……」

伍軒仁聽後若有所思,不過他還是搖搖頭——總統像一個泥人一樣跟士兵摸爬滾打,就算這個士兵是最優秀的士兵,也未免有些太過荒唐。只是譚延闓和士兵如此混在一起,精明的伍軒仁也敏銳地察覺到譚延闓對武力的渴望程度,由此也想到了很多,心中裝著事情的他在和曹錕與沈靜走在一起的時候,居然一句話也沒有說。

伍軒仁不開口,沈靜眼中精光隱現,曹錕面無表情,這三個人似乎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思量——在經歷了晚清時代的實力積累階段之後,譚氏公司的各個成員都有自己的任務,譚延闓將掀翻滿清政權的風險實現了最小化,但他們終歸都是有著各自不同的目的,或是若即若離,或是死心塌地的和譚延闓打著配合。

現在在實現改天換地的目標之後,在譚氏公司中也有很多人想著開始收回當時他們對譚延闓的投資回報了,像伍軒仁、曹錕和沈靜等人他們都屬於譚氏公司中的特大型股東,他們三個人背負了極為特殊的使命,心中也都很清楚從譚延闓的身上將要獲得什麼。不過現在低下的小股東都已經開始有些不安分了,他們這些大股東之間也開始尋求更進一步的合作或是對抗。

顯然這裡面除了沈靜還能夠和其他兩人都能夠聊上兩句之外,伍軒仁和曹錕明顯的不是一路人,即便是作為中間橋樑的沈靜對他們兩人也是諱莫如深,他們三人根本無從提及合作的可能,只能還是圍繞自己的那個圈子裡面轉。

「陸羽兄,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你親自來看我必然是有要事相商,你這個大老闆一分鐘便是幾十萬上下,有什麼事情居然能夠勞動你來出馬?!」譚延闓用很快的速度洗了個澡,剛剛走進屋中的時候還將自己的風紀扣扣緊。

沈靜微微笑著說道:「是南方的消息……」

「蕭軒傳過來的?他在廣州遇到什麼問題了?!」

沈靜只是笑著搖搖頭說道:「不是蕭軒的,你放心,在武力上蕭軒的軍隊人數雖然還比較少,但廣州城穩如泰山,沒有任何人敢公然對我們挑釁,不過我們同樣也受限於力量有限不能完全控制廣東……這次是陸羽兄那邊有渠道傳來的消息,陸羽兄,把南邊的東西給總統過目吧……」

伍軒仁沉色說道:「這是卑涉銀行華人經理何寬委託我向你遞交的一封信,這個何寬是一個檀香山的華僑,同時也是《隆記報》的協理,此份報紙的後台老板是程蔚南……」

「檀香山?!」譚延闓打斷了伍軒仁的話,反過來問道:「是不是南方的革命黨人?」

檀香山便是後世鼎鼎大名的度假勝地夏威夷在這個時代華人對它的稱呼,因為檀香木和捕鯨貿易而興盛起來,不過三年前美國吞併了檀香山,而譚延闓也非常明白美國人吞進去的東西想要讓它再吐出來似乎不大可能,而檀香山也不像後世的伊拉克那樣有個薩達姆,美國人在這方面基本上沒有任何阻力。

不過譚延闓之所以對檀香山這麼敏感,還是因為在中國近代史上,除了日本之外,這個檀香山也是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在那裡孫中山建立了最早的中國資產階級革命團體興中會。也許現在的中國幾乎對興中會是極為陌生的,但譚延闓卻明白自己的位子要想坐的更穩當,檀香山的興中會集團力量也許是現在中國對他僅有的一支力量。

儘管興中會現在還很稚嫩,甚至和目前中國各地正在湧現出來的大大小小的以利益為集合紐帶的團體相比它沒有什麼優勢,但作為中國第一個現代意義上的民主政黨,有時候「聲望」這個東西是不能不被重視的。興中會策動的廣東起義在歷史上本來應該是很快便會失敗的,但譚延闓出人意料的造反推翻清王朝,使得興中會在庚子起義也存活了下來,並且對蕭軒坐鎮的廣州城構成了相當的威脅。

譚延闓此時到不怎麼覺得自己的地位會因為革命黨而動搖,以現在革命黨的實力再發展十來年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最重要的是革命黨只能夠按照自己的遊戲規則來參與中國的政局,這也就決定了除非革命黨在最近兩三年內佔據一個省並且讓譚延闓分身乏術無法顧及他們從而做大,否則一旦革命黨自己的武裝力量發展到一定程度,譚延闓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消滅——在中國人自己的對抗中,小規模的衝突譚延闓可以忍受,但是對方若是發展到一個省的優勢,那他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是檀香山,何寬和程蔚南都是檀香山華人中比較有聲望的,據說檀香山的華人有很多都是會黨,中興會是一個叫孫文的人創建的,不過中興會的主席卻是劉祥,副主席便是這個何寬。何寬通過舊金山的華人商會來連聯繫我的本家,隨後在上海和我見面交給我這封信……這信也沒有封口,是孫文寫的……」伍軒仁如實說道。

從剛才譚延闓對檀香山的敏感程度上,伍軒仁潛意識的感覺到譚延闓似乎應該知道會黨的事情,不過至於知道多少,對待對方的態度這就很難說了。伍軒仁認識譚延闓也並非一兩天的事情了,譚延闓做事膽大細心,並且敢於放權,當然前提便是你必須有這個能力來承擔相應的任務,他感覺到譚延闓除了自己這裡之外,應該還有別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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