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先兆

說完榮祿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一本書遞給譚延闓說道:「都說狀元郎一目十行過目不忘,讀書破萬卷,不知道這本書組安可是讀過?!」

譚延闓接過一看,書名為《日本變政考考》,不是印刷體,而是人用毛筆抄錄的,字體和他的字體是一脈相承,譚延闓立刻判斷出來這本書是出自翁同龢的手筆——翁同龢自然是寫不出這樣的書的,所謂《日本變政考》這本書坊間早有發行,而作者也是「老熟人」康有為。

「榮相,這書該不會是翁叔平的抄錄的吧?這本書晚生聽人說過,是掛職工部的康有為寫的,民間士子們之間多有傳閱……」

榮祿聽後說道:「狀元郎真不愧是火眼金睛,某家雖是將門出身對這書法一道不甚精通,但也聽手下幕僚提起過若論顏體字,本朝除了你組安之外再無人可以和翁叔平相提並論……」

「榮相過獎了,這不過是為了考科舉苦練而來,算不得什麼……」譚延闓抱拳謙遜地說道。

榮祿擺擺手說道:「組安是光緒二十一年的狀元,應該是和康有為等人同科吧?」

「回榮相,晚生與康有為確實是在光緒二十一年的會試同科,不過此人頗為激進,聽聞數次上書得罪不少人……晚生也以為此人若是多加磨礪也未必不是人才,可聽聞康有為分到工部之後卻一直空懸職位,想來有些好高騖遠……」

康有為所領導的變法派歷來視榮祿為頭號大敵,榮祿今天提起康有為,譚延闓覺得這並不是榮祿招攬人才。至少看到翁叔平親自謄抄康有為的《日本變政考》就可以看出,康有為已經投靠了翁同龢,兩者之間已經再無迴環餘地,至少在政治上康有為的舉動甚至已經成為他譚延闓頭號政敵的小打手了,現在看來這個打手的地位還不低。

榮祿點點頭說道:「這次召你入京覲見聖母皇太后除了北洋海軍的事情之外,還有一事便是你要和某家一起來見見這個康有為……

榮祿指了指譚延闓手中的書繼續說道:「這本書是通過翁叔平送到皇上那裡的,皇上又讓翁叔平謄抄一變,打算過幾日就要刊印天下,而且還要你我、翁叔平、張萌桓、廖壽恆、張百熙、剛毅在西花廳按皇上的口諭詢問康有為……」

「啊?!」譚延闓聽後有些動容——戊戌變法的前奏啊!

榮祿有些訝異地看了譚延闓一眼說道:「組安可有什麼不解之處?!」

譚延闓連忙說道:「榮相,你就別拿晚生開涮了,我跟著湊什麼熱鬧?況且晚生和康有為不對路,而皇上此舉顯然是要啟用康有為,這不是讓晚生有些難堪么?!」

「你是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於外交除了你和張萌桓之外再無他人可精,但相對於張萌桓你又勝他多多,你不去誰去?這是某家向聖母皇太后推薦,翁叔平雖然有些反對,但張閣老還是非常贊同的……」

張閣老就是張百熙,當年譚延闓會試監考大臣之一,同是湖南人,而且就是張閣老拿著他的卷子說湖南總算可以圓二百餘年之憾,出了一個會元。雖然譚延闓在會試結束之後也曾前往張百熙的家中道謝,而張百熙也非常看重譚延闓這個小同鄉,兩者相處倒是非常融洽,只不過後來譚延闓投筆從戎訓練新軍去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就算告一段落,但逢年過節譚延闓還是必須去張百熙的家中拜年的。

「榮相,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組安但說無妨!」

譚延闓拱手說道:「其實榮相也知我大清這不變法是不行的,眼下是強敵環伺,就連我們旁邊的日本小國也是變法成為強國,這也就讓很多人想著我們也能夠像日本那樣變法成為強國,像康有為的這本《日本變政考》大抵就是這一類人的想法……」

榮祿點點頭說道:「這倒是不錯,如果說康有為以前的事情不說,單憑這本書寫得還是不錯的……」

「可是關鍵我們和日本不一樣,日本能夠做成事的那一套拿過來放在我們身上非出大亂不可,別的不說,就是這本書中說得,康有為認為官制變革是容易的,只要皇帝一聲令下就可以解決——榮相,你覺得這樣的想法可笑不可笑?他康有為沒有在這官場上混過說說自然是站著不腰疼,但是要真的做起來這捅出來的婁子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補得上的!變法一事牽扯的太多,晚生也曾上過《變法九要》折,但真正落實到實處的不過就這麼幾條而已,只是在地方上慢慢推行才不會出亂子。一國驟然變法,如果是早有預先籌謀還好些,但康有為的幾條主張在晚生看來是太過籠統寬泛,沒有具體的實施辦法,想當然的一味憑著皇上來解決問題,這樣走下去在晚生眼中不過是一條死胡同而已!」

「那對於變法組安有什麼看法?!」

「晚生的想法和康有為的正好相反,所謂變法『急不如緩』,『上不如下』,也就是變法千萬不能著急,什麼事情都要慢慢來,日本多大,我大清又是多大,兩者不可同日而語;這『上不如下』就是與其得罪眾多大佬,不如在底下踏踏實實的先做某些變動,然後自下而上來變法,這樣阻力還會少些,錯了還可以有迴環的餘地,不至於局勢糜爛……」

榮祿在歷史上雖然頗為神秘,但後世歷史對其下的定論便是變法派的死敵,換句話說這個「老白臉」是保守派頭號分子。不過譚延闓與其接觸時間長了卻不這麼認為榮祿就是保守的,雖然這傢伙非常貪財,也承認譚延闓的「銀彈」攻勢對其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但是榮祿這個人是非常有原則的,你若是觸動了他的底線,這個非常有「職業道德」的大貪官會毫不猶豫的進行反擊。

由於榮祿是兵部尚書,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們兩人之間的接觸還是以軍事為主,在譚延闓看來榮祿的「將門之後」這個招牌有水分是肯定的,但若說一無是處也絕對不正確——這傢伙是不懂軍事,但卻能夠從諫如流做應該做的事情,明白舊式軍隊已經不堪重用,要想保住這個江山必須用新式軍隊才行,而且絕對不是淮軍那樣的掛羊頭賣狗肉的「新軍」。

譚延闓明白康有為的變法行動會在歷史上產生怎樣的效果,更明白對於他們本人會有怎樣的後果。按照前生的記憶,袁大頭被動地等著武昌起義反手掀翻清王朝還有十多年,而譚延闓卻有把握在數年之內便可以做到這點。有更穩妥的路可以走,他絕對不想跟著變法派去趟渾水,所以在榮祿見康有為之前必須自己先表個態,到時候榮祿舉起屠刀的時候自己也好置身事外——他不想為變法派服務,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努力為一個腐朽到極點的皇權而服務;他更不願意當別人手中的屠刀,他已經打定主意儘快結束這次北京之行,然後回去就裝病,讓變法派和保守派在北京城裡面死掐,無論誰勝利了到最後他譚延闓都會在感覺自我良好的時候送他們兩派的勝利者下半生去住班房或去開荒……

榮祿好歹也是在西北待了十幾年,政治的失意固然是一方面,但這也成為榮祿與其他滿族權貴不同的地方,他更了解社會底層的情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譚延闓的「由下自上」式變法更合乎他的心意,因為帝國上層官場上的情況實在是太過複雜了,想要變法一上來對上層官僚進行大手術,先不說會不會觸動自己的利益,就是別人也不會答應。

榮祿也非常敏感的意識到最近民間報紙上常談起的「北洋新政」似乎也更合乎譚延闓的風格,除了廣建新式學堂這點比較受爭議之外,其他的鼓勵農工商由此而讓直隸、山東、河南三省的財政收入大增,這是所有人都能夠看得到的。譚延闓一口氣建了這麼多新式學堂,還給學堂入學的學生以非常高的待遇,這是極大的惹起了守舊派知識分子的憤怒,就連譚延闓的老家湖南大儒王先謙也對此憤怒不已。湖南學政江標是譚延闓的「房師」,譚延闓通過江標捐資在湖南助學打算建立兩所新式學堂,可惜由於王先謙的授意,指使長沙劣紳葉德輝造謠滋事,結果被張之洞給鐵手鎮壓——葉德輝直接送去牢房吃餿飯任誰也救不出來,就連湖廣總督王文韶都不管不問。

因為王先謙的戲碼做得很足,連京城裡面的守舊文人都被他給串通了,所以這件事也就捅到了京師。對於張之洞橫插一手打擊葉德輝,王文韶卻對此不聞不問,榮祿心中非常清楚張之洞很是欣賞譚延闓,因為當年只有譚延闓接下了漢陽鋼鐵廠還幫助張之洞實現了京漢鐵路修造,是以張之洞這是在還人情。榮祿不知道僅僅如此還不至於讓張之洞如此失禮冒著得罪王文韶的風險來替譚延闓撐腰,關鍵在於譚延闓可是為他掙來了幾百萬兩銀子,雙方在長江艦隊還有南洋海軍問題上都有很多要合作的地方,張之洞自然要護著譚延闓。

譚延闓以連中三元之名反過來背棄了傳統的科舉考試,大力興建新式學校,這在當時的中國可謂是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甲午年前後兩位狀元,論光芒自然是年少得志的譚延闓最為耀眼,一個經商,一個投筆從戎,這本身就已經是非常轟動的事件了,不過這些都比不上譚延闓在直隸、山東、河南廣建新式學堂。譚延闓雖然沒有公開站出來反對科舉考試,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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