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鬧劇

在「遠見卓識」的馬屁和五萬兩銀票的厚重攻勢下,榮祿也仔細衡量了英格斯的日本背景所帶來的政治風險之後,半晌才做出了最後的回答:「這件事本官可以在皇太后和皇上那裡代為說項,當然令尊也要上一道摺子來從旁推敲……這件事說大不大,就怕清流們從中以英人英格斯的日本經歷做文章,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就怕英格斯此人請來了之後又是一個琅威理,那樣你我雖為推薦亦不能辭其咎……」

「大人明鑒!卑職感恩不盡!」譚延闓心中鬆了一口氣,關於英格斯的問題他已經聯繫過恭王奕訢,不過恭王奕訢終究曾經是慈禧在權力之路上最強勁的挑戰者之一,不是什麼時候他出面都合適的,相比之下榮祿就非常合適,最重要的是恭王奕訢的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復出一年多來明顯見到他的老態,而且也是疾病纏身。

想想愛新覺羅家族除了前期幾個壽星皇帝之外,其他家族成員能夠活過五十就算長壽了,恭王奕訢不僅是現在碩果僅存的直系王爺,而且他的年齡對於愛新覺羅家族「平均壽命」而言已經大大超出了。譚延闓不知道恭親王什麼時候會死,不過他卻知道歷史上做為對外外交最為擅長的皇族親王,恭親王卻沒有在歷史上的庚子事變中露面,可見他一定是在庚子事變之前,甚至是戊戌變法之前就已經死了。現在看恭親王奕訢的身體狀況,這樣子能夠撐過兩年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出於對恭親王奕訢的身體狀況的擔憂,譚延闓不得不另求門路在朝廷統治高層中選擇一個比較穩妥的靠山。榮祿現在還是個兵部尚書,正處於上升階段,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前途,最令譚延闓不爽的是早知道他要投奔榮祿,為什麼不在前幾年榮祿沒有發跡之前發現這支「黑馬股」?現在這傢伙上升前景看好,胃口也是出奇的大,伺候他也是比較困難,名聲上更不好。

最令譚延闓擔憂的是榮祿這個人似乎是天生就沒有感情一般,這個人眼中對銀子雖然極為貪婪,但冰冷的目光總是讓譚延闓心中感到非常的不安。對於權力的魅力,譚延闓現在也有些中毒了,推此及彼,比他對權力更為痴迷的榮祿會是怎樣?譚延闓無法想像榮祿被「發配」到西北的那十幾年,這對於一個嚮往權力的人無疑和發配到荒島上一樣,他甚至可以想像心中豪情萬丈的榮祿每天面對初升的太陽都堅信自己能夠東山再起,結果卻被周圍慘白的事實將自己的雄心擊成粉碎——一個人的心在十幾年中每天都被擊碎,這樣的人還會有感情么?!

如果非要找出一種動物來形容榮祿的話,譚延闓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野狼」,榮祿就是大清帝國官場上的野狼——冷漠嗜血的雙眼在掃視著帝國的官場,隨時會在暗地裡撲出來咬住對手的喉嚨,奪走對方的一切……這個人堅忍、貪婪、冷靜,面對榮祿譚延闓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無力,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譚延闓至少是和榮祿站在同一條船上,而榮祿看重自己而他更注重對昔日政敵的復仇——有時候譚延闓連自己都不知道結援榮祿以對抗翁同龢和李鴻藻到底是對還是錯,不過有一點現在可以清楚的是,他們至少現在不是敵人,譚延闓一方面保佑榮祿別像恭王奕訢那樣身子經不住風吹雨打,一方面又求上天在榮祿幫他搬到翁同龢這樣的大對頭的那一天乾脆被雷給劈死一了百了。

「難怪老頭子當初對結援榮祿有些反對,這個人實在是不好對付……」譚延闓在告別榮祿登上馬車之前,看到大門上高高懸掛的「榮府」的牌匾,心中不由的倒抽了一絲涼氣,沒來由地搖搖頭之後鑽進車廂,而趙恆君一揚馬鞭,馬車絕塵而去……

從榮祿那裡得知朝廷對於北洋海陸兩軍的軍費撥款基本上已經成了定局,譚延闓心中也就不怎麼著急了。除了榮祿答應為英格斯出任中國海軍顧問說情之外,比這更高興的是海陸兩軍的撥款數額大大超乎了他的預計——第一期一千萬兩比原本的八百萬兩多出二百萬兩,重要的是在以後的四年中每年都有四百萬兩的固定撥款。

「看來只有被打怕了才知道軍事的重要性!」譚延闓對於清廷這種亡羊補牢的方式頗不以為然。

海軍是個無底洞,但在這個時代又是一個國家主權的標誌,只要是臨海國家若是沒有一支靠得住的海軍,多半這個國家是個弱國,可以說海軍的強弱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了這個國家在國際上所受到的尊重高低。不過海軍又是一支昂貴的軍隊,除了建軍之時需要極高的投入之外,每年花在戰艦更新、維修保養和相關人才培養,配套工業基礎的建設等等,這是一個不小的數字。清廷減少北洋海軍投入沒有什麼,事實上很多列強國家在日子比較緊的時候都縮減過海軍軍費,但完全停滯建設長達六七年,恐怕清政府還是頭一份。

從現在的海軍撥款方案可以看得出來,清廷對於重建北洋海軍力度還是非常大的,僅僅中央財政撥款就已經達到了兩千六百萬兩。靠著這筆巨額投入,譚延闓覺得日本的威脅會小上很多,而且對於自造戰艦的計畫也是一個極大的推動。

光緒二十二年二月,譚延闓在向榮祿疏通之後的沒有幾天,譚鍾麟上書朝廷俄國駐華公使喀希尼關於邀請中國大員參加五月的俄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禮一事,建議朝廷能夠派李鴻章前往……同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也向朝廷上書同一事情,但是卻沒有提出任何人選。

譚鍾麟推薦李鴻章前往俄國參加俄皇加冕典禮一事,在京師官場上惹出了一陣騷動——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翁同龢在得知此事之後彈劾譚鍾麟越權主事,此事本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分內之事,直隸總督卻越權推薦人選,而推薦李鴻章前往俄國參加俄皇加冕典禮更是無稽之談,李鴻章乃是代罪之身豈能參與外事?!

這是翁同龢第一次在摺子上公開彈劾譚鍾麟,以前不過是在戶部職權範圍內,挾制譚氏父子,或是指示別的御史台諫出面,這一次翁同龢自己赤膊上陣彈劾疆臣之首,這讓京師官場格外關注。譚鍾麟看到翁同龢的彈章後,只是微微苦笑的對譚延闓指指廳堂上懸掛的一副「松鶴延年」圖,譚延闓知道這幅畫作是翁同龢送的,畫是名家出手,而題字卻是翁同龢自己來親筆寫的。譚延闓心中很理解老頭子和昔日的密友站在你死我活的對立面上的心情,但父子兩人對著這份彈章卻是相顧無言。

翁同龢彈劾譚鍾麟一事在京師引起了很大的爭議,恭王奕訢、兵部尚書榮祿等人都為譚鍾麟所辯解,但翁同龢、李鴻藻等人亦是抓住李鴻章乃是導致甲午戰爭戰敗的首要而不放,一時間也倒是很熱鬧。樞臣和疆臣之間的摩擦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就可以說得清楚了,而帝師翁同龢與直隸總督譚鍾麟之間的遭遇戰更是為人所矚目,兩人可謂是樞臣和疆臣之首,這件官司的最終結果很可能會預示著將來一段時間樞臣、疆臣誰更佔優勢,更重要的是朝廷對於地方權力的回歸會作何舉動。

正當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想要看看翁同龢與譚鍾麟到底誰能夠勝出的時候,慈禧太后出手了——「湖北布政使王之春不是在歐洲么?布政使的官級也不小了,正好讓他去俄國一趟參加俄皇的加冕典禮好了!」

慈禧太后此舉明顯是在和稀泥,不願意在疆臣和樞臣這場對決中做出涇渭分明的判斷——做為滿清皇室的實際掌門人,慈禧太后心中自然明白地方督撫把權的危害,藉助這次機會給各地督撫敲敲警鐘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之所以放過這個機會就因為譚鍾麟是「後黨」派系中重要人物,而翁同龢則是「帝黨」之首腦。

這個明顯有利於譚鍾麟的決定讓各方對此感到有些驚奇,不過還沒有等他們回過味道的時候,一個令人更加瞠目結舌的事情出來了——俄國公使喀希尼在得到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回覆後,認為清廷派出王之春出使俄國是對俄國的蔑視,表示他並不知道王之春是何許人也,在中國和在世界上王之春又有何聲名?喀希尼非常直截了當的對翁同龢說道:「如果貴國不能派遣李鴻章出使俄國,那就請派出一個和李鴻章名望地位相等的大臣……俄國集合德法干涉日本,從而限制了日本只能夠對朝鮮南部有一定的控制權,而朝鮮北部為各國所共管,這次行動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們清帝國,若是你們不能派出令我們俄國感到非常滿意的觀禮人選,那就是對我們兩國之間友好來往的一種褻瀆!……」

俄國公使喀希尼對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回覆令翁同龢感到非常難堪,而恭王奕訢因為甲午戰爭時期和戰爭結束後翁同龢對譚氏父子有形無形的刁難而感到非常不滿,做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大老闆,恭王奕訢在這個時候稱病不出,也讓翁同龢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喀希尼的意思非常明顯,除了李鴻章可以出使俄國做為俄皇加冕的觀禮貴賓之外,俄國是不會接受清廷派出的任何一個大臣的。而清廷內部除了李鴻章之外,只有翁同龢和恭王奕訢有與之相配的資格,但恭王奕訢的身體在這個初春時節卻已經進入了寒冬;至於翁同龢不通外交不說,身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內部卻對各國使節非常冷淡,他在國際外交上的地位不要說跟李鴻章相比,就是恭王奕訢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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