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意外

伍軒仁聽後非常詫異地問道:「企業數量越多不就代表越發達么?西方列強國家哪個不是工廠林立?其實我倒覺得這十年里上海的工廠數量肯定會增加,不過要說突發性的上漲那可能性非常小……」

譚延闓冷冷地笑道:「若是我們自己來建工廠數量多了那對於中國來說是毫無疑問的好事,但若是洋人在中國建工廠的數量突然增多呢?這對於我們來說那將會是一場災難!包括我們的抵羊紡織廠和盛宣懷的華盛紡織廠,兩家或許會因為市場的原因產生商戰,但是這是自己兄弟關起門來吵架,矛盾再深對於民族工業來說都不會有太大的傷害。如果洋人在中國大量開辦大型企業,比如說紡織企業,它們有最先進的技術和設備,而且朝廷官員們出於對洋人的敬畏不敢過分吃拿卡要,受到的限制遠比我們要小,你說我們還能夠斗得過它們么?!」

伍軒仁聽後心中一突,說道:「那可真是禍福難料了,我們的優勢就在於比洋貨少得多的運費,整個產品的成本才會降得下來。若是洋人在我們家門口開辦像抵羊紡織廠這樣規模的大型紡織企業,那市場萎縮是不可避免的……」

譚延闓說道:「這不就是了么?!說到底紡織行業還算是現代工業中中國發展比較快的,其他諸如航運、電報、鋼鐵、船舶製造等等,中國都處於相當弱勢的地位。洋人的工廠和企業一旦在國內大舉開辦,我們這些民族企業可能會受到滅頂之災……陸羽兄,中日戰爭和十年前的中法戰爭都差不多,都是不敗而敗,朝廷無能累死國家,列強看到這麼一塊肥肉哪裡有不心動之理?!」

伍軒仁聽後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不能否認譚延闓的判斷,但是心中卻很難受。譚延闓見他神色有些尷尬便說道:「陸羽兄,你我之間該談的事情都談完了,走吧!以後我們的事情會更多,這段時間難得華盛的鄭觀應要和咱們在一起,你和他同行之時不妨多聊聊,想辦法促成抵羊和華盛更進一步的合作,以便對付即將到來的華洋紡織品商戰。我們抵羊紡織廠的目標在於高檔布匹,為了能夠促成兩家更深的合作,不妨讓出一定的低檔市場給華盛……這些就要看陸羽兄的本事了!」

伍軒仁跟著譚延闓緩步走下公園橋,走到最後一個橋欄杆時,譚延闓突然停住轉過身來看著這座木橋對伍軒仁意味深長地說道:「陸羽兄,延闓還想和你打個賭,有朝一日延闓定要取消這各國列強在華的所有租界,當然同樣也包括所有類似的公園牌子!」他邊說便指了指立在黃浦公園門口的那張「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公園牌子……

伍軒仁並不驚訝,而是笑了笑伸出手來:「一言為定?!」

譚延闓也笑著伸出手和伍軒仁相擊三掌後笑著說道:「一言為定!」

譚延闓一行人再加上盛宣懷派出的以鄭觀應為首的考察隊,在下午登上了前往武昌府的客輪,有招商局的老闆坐鎮,譚延闓等人在行程上可以隨心所欲的安排,並且也得到了更好的禮遇。譚延闓在船上多半時間是陪方榕卿在客輪頂層甲板上觀看沿途風景,這一層甲板只有對頭等艙乘客開放,加上一些同船的外國人也都攜妻帶子在甲板上觀看風景或是商談事情,所以譚延闓帶著老婆拋頭露面不會引來太多的麻煩。

當然作為譚延闓的親信幕僚,沈靜和寇青也多半和他在一起商議一些事情,而陳飛則被留在了廣州準備和新到任的兩廣總督進行職務交接,譚鍾麟則就地留在直隸接替李鴻章正式成為直隸總督了,這也省得七十多歲的老人受長途奔波之苦。

伍軒仁雖然在與盛宣懷會面中沒有說話,但是鄭觀應對於他的主動親近也不敢忽視,伍軒仁出身於最早進行國際貿易的廣東十三行伍家,家族傳統的熏陶加上數十年的經商實踐,這使得他在和鄭觀應相接觸的時候很快便進入了角色。這一切譚延闓都看在眼中,對於伍軒仁他還是很看重的,傳說在十三行鼎盛時期,在中國除了皇帝之外就是伍家的掌門人伍秉鑒最為富有。

隨著鴉片戰爭伍家很快便敗落了,伍家的後人也開始都分批的移居美國——在伍秉鑒時代伍家大力投資美國新興的鐵路還有其他工業,並且在美國有著相當的地產,甚至美國時代周刊的創始人在來中國混了數年之後回到美國的時候就是因為得到了伍家的支持,他才會奠定自己的事業基礎,他成為了伍秉鑒的義子!

作為曾經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即便是衰落了,譚延闓也堅信破船也有三斤釘,這麼一個輝煌一時的家族絕對不可能什麼也剩不下,就是現在在中國大名鼎鼎的怡和洋行也是借著伍家的「怡和行」的名頭開始開展中國的事業的。一個名聲都這麼有威力,譚延闓相信沒有道理伍家就這麼消失的乾乾淨淨,更何況伍家並不是滿門抄斬,皇帝老兒最多抄了伍家在中國地盤上的財產,但是拿伍家在海外的資產是絕對沒有辦法的。

數十年前廣東曾經有過一個謠傳,說伍秉鑒願意將伍家一半的資產捐給朝廷來換脫離十三行,不過朝廷沒有應允伍家只好作罷。譚延闓也曾向譚鍾麟求證過,可惜老頭子並不是萬能查詢機,況且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出仕呢,可是根據伍秉鑒時代對於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的投資來看,這個謠傳十有八九是真的——伍秉鑒老謀深算見識也廣,也許在那個時候已經看出了中國的危機,歷史上皇帝養肥了幾個人再滿門抄斬充當國庫的事情也沒有少做,和珅就是那個時代的代表。伍秉鑒出於家族安全的考量,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當時的身份向國外轉移資產,把雞蛋放在數個籃子里。

其實這一次譚延闓帶著伍軒仁去武昌,一個重要的目的便是試探他,準確的是他想要知道伍家到現在還有多少斤兩——譚延闓曾經囑咐過寇青,在國外的時候盡量打聽一下當年的伍家情況,可惜收穫甚微,只能肯定伍軒仁確實是伍秉鑒的後人,不過這對於他來試探伍軒仁已經足夠了。

「夫君,你讓我以後將資產多和那個伍軒仁合作打理?」方榕卿一身洋裝打扮,手裡拿著一把小陽傘在甲板欄杆前和譚延闓站在一起,她都一次這麼打扮上甲板的時候,很是贏得了回頭率。

譚延闓看看不遠處在小茶座邊上的伍軒仁和鄭觀應,回頭笑著說道:「不錯,這次我可是狠狠的算計了一把盛杏蓀,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就這麼了事的。既然我們算計了別人,就必須做好被人報復的心理準備,他日我要是吃了盛杏蓀的虧也是理所當然!我知道你在上海這邊一直是順風順水,尤其是股票交易上更是無往不利,不過這和盛杏蓀在上海有很大的關係,而且你主要交易的股票就是招商局、電報局和華盛紡織總廠,這些可都是盛杏蓀的地盤,他若是給你下個套子還是非常容易的……」

方榕卿笑著說道:「那我就不再摻和這些股票不就行了么?」

譚延闓親昵的拍拍她的肩膀說道:「盛杏蓀厲害固然是和這幾家企業有很大關係,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他有深厚的人脈和龐大的財力作為支撐,在上海這塊地盤上,有實力的富豪都是很賣他的面子的,就算你不經營和盛宣懷有直接關係的股票,但是其他商家的股票多少都和盛杏蓀有著或明或暗的聯繫。這些老油條厲害手段多著呢,他們聯手算計你一把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儘快將手頭上的資產都變成現銀,最好是其他列強國家的貨幣,若是美元就更好了……」

「那豈不是我們徹底退出上海?!」

「呵呵,你不覺得上海這個池塘太小了么?說實在的,盛宣懷雖然根基深厚,但若是憑藉老頭子的手段,讓他變成個斷根也是易如反掌,畢竟這些產業都是掛在北洋名下,說到底盛杏蓀是怕咱們,他現在想的是如何與咱們相處,盼著老頭子趕快挪窩到時候再新賬老賬一起算!我們選擇伍軒仁就是絕了盛宣懷的心思,再者上海現在畢竟是一個小池塘,外面的世界會更精彩!」譚延闓笑著說道。

「外面的世界?」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不錯,外面的世界!伍軒仁出身當年廣東十三行的伍家,當時的伍秉鑒富可敵國,為了保全家族根基事先就已經在國外經營了龐大的產業,後來果不其然,鴉片戰爭爆發後伍家灰飛煙滅,伍家也來個金蟬脫殼舉家外遷,現在留下來的不過是伍家的旁支遠系罷了。這都快六十年了,說起來伍家外海外的情況除了他伍家自家人以外誰也摸不準,不過為夫前日曾經試探過伍軒仁,出口就是買下漢陽鋼鐵廠並且擔負後續注資……哼哼,國內有幾個人能夠有如此豪富?!我也不圖他的家產,只是希望他能夠做個引路人而已……」

「夫君的意思是英國和其他國家的股票市場?」方榕卿有些驚訝地說道。

譚延闓笑著說道:「不錯,不過準確的說是美國的股票市場,而且不限於股票,比如說投資鐵路、電報、鋼鐵、石油……等等有著良好投資前景的產業,這些都可以算是你的目標。而和伍軒仁聯合則是為你保駕護航,他們是識途老馬也可以節約大量的時間儘快的了解外面的市場是怎麼一個情況……」

「夫君是否想要仿效伍秉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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