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咽喉

在尋求哪家調解的問題上,說服李鴻章遠比說服恭王要容易的多——恭王奕訢已經十年未曾親政,他的思想還停留在十年前,而李鴻章一直是中國外交的主持者,儘管他對國際關係的認識水平遠不如後人那樣清晰,但是從他所接觸的各國公使看來,他已經敏銳的感覺到英國和俄國在遠東隱隱形成對抗,由此各個列強也逐漸分化成兩個不同的陣營。

李鴻章所感覺到的,正是一次大戰兩個陣營的雛形,只有譚延闓非常清楚,各國列強在國際事務上不斷加大的分歧最終會在十幾年後演化成世界範圍內的戰爭。當然現在列強陣營還沒有最終形成,美國已經成為經濟大國,但和後起之秀德國一樣在殖民地問題上面臨著非常尷尬的境地,不過它和德國又不同——它與歐洲隔著大洋,完全可以像英國那樣穩坐釣魚台待價而沽;德國此時還在一代強人俾斯麥的領導之下,非常穩健的發展,兩雙眼睛睜大的尋求殖民地,不過它和英國的關係在俾斯麥的領導下還沒有走向惡化,和兩次大戰的宿敵俄國關係還處於升溫狀態……

恭王奕訢的觀點也沒有錯,畢竟在這個時候英國在國際上的態度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遠東地區,更是各國列強的領頭羊,俄國人在西伯利亞大鐵路修建好之前,在遠東的發言遠沒有英國人那麼有權威。譚延闓之所以看好俄國,是因為英國和俄國在遠東的競爭以及英國和日本的曖昧關係,最為重要的還是在於俄國將會在二十年後發生革命倒台——二十年的時間已經夠譚延闓站在中國的最頂端,就算現在割地給俄國,二十年之後他也可以來個翻臉不認人!

現在英國人表現出來的調解中日戰爭的積極態度,譚延闓也不好說什麼,因為歷史已經完全變了模樣——日本人的聯合艦隊和北洋水師損失不相上下,陸戰也因為劉銘傳等人的復出,腳步停留在鴨綠江的東岸,同時聯合艦隊的損失過大使得日本人對於直接登陸渤海灣失去了信心——鴨綠江西岸的劉銘傳已經將大量的日軍粘在那裡,兩方人馬交戰多次都勢均力敵,日本人也不敢分兵展開登陸作戰。

依照英國這個老牌殖民地國家的一貫光榮獨立的政策,譚延闓也很難判斷此時英國的態度是不是因為日本的表現欠佳準備重新替換籌碼,從政治收益轉向經濟收益——英國是此次日本發動戰爭以來最大的贏家,中日兩國都向其借貸了大量的貸款,有力的給這個逐漸沒落的日不落帝國輸送了新鮮的血液。

「等著吧,今天你怎麼吃進去的,以後我再怎麼讓你給我吐出來!」譚延闓一想起中國為這場戰爭向英國借款達到近三千萬兩白銀,心中就堵的荒。狠話誰都會說,以譚延闓的能力讓英國吃個暗虧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讓人家已經吃進嘴的東西再吐出來,這種高難度動作就是再給他二十年時間來發展都未必做得到。

這一次英國答應調解果然沒有失信,確實進行了切實有效的調解行為。慈禧太后因為要過大壽,中國求和之心遠高過日本,而日本也因為海陸損失慘重,除了陸地上和劉銘傳的軍隊在鴨綠江兩岸隔河對峙之外,也不敢發動登陸渤海灣作戰。歷史上的登陸遼東半島戰爭並沒有發生,而這一切在譚延闓看來多少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他的目的多少達到了,在他眼中戰爭基本上算是結束了。

第二天譚延闓召集了總督府侍衛隊成員,楊超、劉禹等十四人將會在五天後出發,從天津上船前往廣州會合潘敏、李韜等十人,這二十四人便是第一期留德軍事留學生,他們將會在德國軍校學習兩到四年不等。這樣的留德軍事留學生規模比譚延闓以前所設想的要龐大了不少,以前他以為每期頂多有個七八人,現在他的社會地位和經濟能力已經讓他可以一次輸送更多的學員前往德國學習軍事,可惜總督府侍衛隊的成員也是水平高低相差很多,說實在的在他看來這二十四人當中也就有十多人能夠達到他的目標,其餘的僅僅是湊合而已。

不僅如此,這一批二十四名侍衛隊前往德國後,總督府侍衛隊將會再次招收成員,將侍衛隊規模擴充到兩百人的規模,其中還有四十名老隊員將會前往天津紫竹林租借對面的北洋武備學堂接受系統深造學習,相信經過正統軍事教育後的他們將會比第一期有更為穩固的軍事根基,以此來適應德國的留學生活。

將侍衛隊送進北洋武備學堂也是譚延闓和李鴻章私下達成的協議,現在老李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他非常明白戰爭之後他將會面臨怎樣一種境地,在這種情況下,日漸風生水起的譚氏父子毫無疑問將會是他的重要外援。將譚鍾麟的總督侍衛隊送進北洋武備學堂去學習,這在李鴻章眼中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並沒有看到戰爭結束後的政治趨勢,而譚延闓卻非常明白後世袁大頭統帥威震北中國,影響中國政治走向數十年的北洋集團就是從現在開始真正締造的。

至於袁大頭本人,譚延闓決心橫插一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袁大頭之所以能夠深刻影響近代中國歷史,完全就是靠北洋陸軍,他乾脆就在這上面掐斷袁大頭的發跡之路。譚延闓已經睜大雙眼關注已經回到天津的袁大頭同志——朝鮮的局勢就如同後世的豆腐渣工程一般,葉志超等人的慘敗牽連到袁大頭的身上便是他也失業了。

譚延闓只知道新式陸軍的組建就在明年,好像是定武軍開始的。現在他是軍機紅章京,身份地位不知道要比袁大頭高出多少,加上現在李鴻章還有求於自己,老頭子和恭親王之間密切的關係,他相信只要他出手,新建陸軍絕對輪不到袁世凱。

「經濟搶在盛宣懷的前面,軍事搶在袁大頭的前面!」譚延闓緊緊的攥攥拳頭,想要打破歷史宿命的輪迴,那就盡情的破壞歷史的進程,至少在現在他非常成功,況且他也是朝好的方向干擾歷史的進程。

北洋武備學堂是中國第一所陸軍軍官學校,在李鴻章的主持下,這所陸軍軍官學校雖然比不上那些列強著名軍校,但在國內已經是最好的陸軍軍事學校了。就算譚延闓再白痴,也明白一所強悍的軍事學院在近代中國意味著什麼,中國特有的國情使得一所優秀的軍事學院很有可能成為黃埔軍校那樣的存在。

袁大頭能夠扯起新式陸軍的虎皮大旗,北洋武備學堂從中居功甚偉——一個合格軍官的培養遠比培養一名士兵所要花費的時間長得多,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有了大批合格的軍官想要組建一支軍隊並不會花太多的功夫,合格軍官的培養才是建軍的核心。

譚延闓走到今天這一步知道自己是該做出選擇了——以甲午戰爭為分水嶺,近代的那些政治軍事強人也都開始大量湧現了,袁大頭訓練新軍以此為根基崛起;而孫中山估計也會在這一兩年內發動武裝革命,組建國民黨的前身。

是繼續往前走,還是捲鋪蓋舉家遷移到國外,譚延闓必須在這一兩年中做出決定。進一步就是等於步上爭霸天下的征途,譚延闓此時對爭霸天下還有很多顧慮——當了一輩子的平頭老百姓,現在反而要爭取走上權力巔峰,出於對近代史的了解,儘管他早有這種預感,但心中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退一步就容易多了,從現在開始憑藉他的財力開始在美國轉移自己的財富,經營一個根基出來,然後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舉家遷移就得了。

對於這一進一退兩條路,譚延闓委實猶疑不決——登上權力的最高峰是每個中國男人千百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情,他對於權力是很淡泊,但天下在手的感覺依舊讓他心潮澎湃難以自制;選擇退卻,心中更加不甘,尤其是讓他坐看中國沿著老路繼續走下去,他就更不願意了。

根據譚延闓的認識,在近代中國實行所謂西方的民主無疑是選擇自殺,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還是要採取權力集中到一個手上,總統的名號不過是「皇帝」的遮羞布罷了。

「我該怎麼做呢?!」譚延闓無精打采地看著茶杯內騰起的水霧獃獃地想道。

「朝廷已經下旨,父親將會調任四川總督……」

「哦?!岳丈陞官了?!」

「你在軍機處還不知道么?」

譚延闓收回自己的思緒,揉了揉腦袋尷尬的說到:「這段日子實在是太忙了,我也並不是老在軍機處守著,整天跟著恭王爺東奔西跑,待在軍機處的時間還不如在恭邸的時間多……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沒有聽老頭子說過?」

方榕卿皺了皺眉頭說到:「你今天回來的晚,下午公公告訴我的……」

「呵呵,這是好事啊!莫要小看這半級,多少人都卡在這一關口上,總督可比按察使厲害多了,你沒有看到一省官員中可能仗著天高皇帝遠不怕朝廷,但是對於巡撫、總督可是敬畏的很……」譚延闓笑著說到。

方榕卿聽後微微一笑問道:「你從回家後便一直皺著眉頭,可是有什麼難以抉擇之事?」

譚延闓皺了皺眉頭說到:「不錯!是有些難事捆著我,我也不好做選擇……」

方榕卿沒有細問困擾譚延闓的是什麼事,她對譚延闓的脾氣已經摸得非常准了,對方想要說不用自己問他也會告訴自己,他要不想說你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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