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轉折

從張之洞的住處返回到恭王府邸的路上,譚延闓的腦袋還一直處於興奮階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這麼好的運氣,一次禮節性的接觸,張之洞居然用一塊天大的肥肉砸在了譚延闓的腦袋上,這讓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漢陽鋼鐵廠的歸屬還不能最後確定,但是張之洞的態度是最為關鍵的地方,除非盛宣懷能夠走通慈禧的路數,讓慈禧直接發話將漢陽鋼鐵廠轉讓給盛宣懷,否則他也唯有看著譚延闓來將目前中國最好也是亞洲規模最大的鋼鐵廠攬入懷中。

當然僅有這個意向還是差得很遠,要真的接手漢陽鋼鐵廠還有很多工作要去完成,現在就是張之洞將漢陽鋼鐵廠打個五折塞給譚延闓,他也不敢收——漢陽鋼鐵廠現在是積弊重重,張之洞是以平均每個月投進近十萬兩銀子來維持這個龐然大物的運行,而產出的利潤不過才可憐一兩千兩。在沒有得到盧漢鐵路修築的朝廷最終決策下來之前,接手鋼鐵廠無疑是一種自殺的行為——張之洞絕對不允許他拆分鋼鐵廠來賣設備賺錢,而且老張在購進設備的時候成本高的不像話,要是讓譚延闓或是北洋的人來干這事,至少可以降低一百萬兩的設備成本。

「王爺,南皮已經同意支持李中堂了,並且願意支持議和……」譚延闓笑著說道。

「他有什麼條件沒有?!」恭王聽後愣了一陣,立刻問道。

李鴻章與張之洞之間還談不上仇恨,只是為了爭奪一番「天下第一總督」的虛名,意氣之爭自然比不得翁同龢與李鴻章之間的殺父逐兄之仇。對於張之洞,難就難在張之洞曾經有過「清流」的經歷,在這個時候張之洞若是和翁同龢站在同一個戰壕中來主戰,那恭王和李鴻章誰都沒有折。最要命的便是張之洞的發跡和慈禧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繫,本身又是疆臣中的扛鼎之人,他的話對朝廷政策的風向標有著很強的指示作用。

翁同龢的位置太好,就連恭王也不能輕舉妄動,而張之洞特別的發跡經歷配合李鴻章與恭王,主和這一邊將會佔據明顯的優勢。

「南皮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是與日或者是和其他列強簽訂和約的時候不能過分讓步,要維護朝廷的體面,割地是萬萬不能,賠款要儘可能壓低;第二是漢陽鋼鐵廠和盧漢鐵路……南皮在湖北所辦的洋務產業大多都虧本,尤以漢陽鋼鐵廠最為耗銀,南皮想要將其轉為商辦,並且有意由晚生來接手。漢陽鋼鐵廠接手後要想繼續生存下去,唯有儘快修建盧漢鐵路,由漢陽鋼鐵廠為其提供鋼材所需。盧漢鐵路修建完成後,晚生估計用不了七八年便可以收回全部投資,而漢陽鋼鐵廠也可以順便渡過難關,則全盤皆活……」

恭王奕訢沉思片刻說道:「這兩個條件沒有什麼問題,他還主張用兩三千萬銀子來買通列強從中調停或是乾脆為大清出戰么?」

「張之洞的本意並非如此,相對啟用劉銘傳,他更希望用劉坤一來主持盛京軍務。至於用兩三千萬銀子來買動洋人調停或是出兵,他自己都並不怎麼看好這條路,不過礙於形勢如此也只能作罷……」

「呵呵,劉坤一能夠比劉銘傳做得更好么?組安,這是總署下午接到北洋的電報——倭人前日一萬多人渡過鴨綠江,昨日猛攻九連城的時候被劉銘傳在後面抄了後路,結果死傷慘重,回到朝鮮的不過才半數有餘,這是數月來唯一的大勝……」奕訢微微笑著說道。

「哦?!」譚延闓對此倒是很驚訝,劉銘傳據守台灣孤島對抗法國人的事情他是非常清楚的,不過現在中日戰爭和十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日本人和法國人最大的區別便是日本人事先將準備功課做的非常出色,其諜報機關早就把環渤海區域內的地形圖全部做出來了,其詳細程度精確到每一口水井的地步。當年法國人若是有這個本事的話,劉銘傳可就凶多吉少了。

「除了劉銘傳在鴨綠江和日軍對峙之外,漢城的左寶貴部現在有消息了么?」譚延闓問道。算算時間左寶貴在漢城已經失去聯繫兩個月了,現在還沒有從日本人那邊傳來左寶貴被俘或是全軍覆沒的消息,漢城似乎在中日兩國之間消失了一般,這隻能說明漢城還在左寶貴手中,那支孤軍還在抵抗日軍!

恭王奕訢聽後搖搖頭,說道:「還沒有消息,自從大東溝海戰後,北洋水師幾乎全軍覆沒,合肥那邊的海軍艦船大都在修理當中,就算修理好的戰艦也沒有再出海過。合肥也曾想過去接應他們,只是牙山海灣被倭人放了很多水雷,莫要說是貨輪,就是戰艦也不敢輕易靠近……」

譚延闓聽後也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牙山水域的地圖他是見過的,儘管看這種地圖的感覺非常怪異,但是牙山水域那狹長的水道,日本人很容易用水雷讓那裡變成艦船的墳場。再加上北洋水師經過三次海戰之後已經元氣大傷,連旗艦都沉沒了,這對於李鴻章來說無疑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歷史上的李鴻章之所以奉行保守政策,最重要的原因並不是他將北洋水師看作是自己的家底,而是因為北洋水師和日本海軍之間巨大的差距——北洋水師在戰鬥力上只能是十年前的亞洲頂尖水平,而這十年來日本海軍砸鍋賣鐵的建設海軍,速射炮和高速艦艇的建造使已經停滯建設八年的北洋水師心生畏懼。

不過實力是需要戰鬥來檢驗的,第一次牙山海域遭遇戰濟遠奇蹟般的擊沉了嚴島後逃生,這使得李鴻章並沒有立刻採取極度保守的避戰政策,而是像正常一樣保守的讓海軍參與運兵護航。直到第二次為截殺橋立,意外的碰上了日本的主力艦隊,雙方大戰過後,李鴻章才採取了避戰,只讓北洋水師參與護航行動,但是還是在護送銘軍入朝歸途上出了問題。現在李鴻章就是有能力派出艦隊前往牙山,也很難說服他了。

恭王奕訢坐了下來說道:「修建盧漢鐵路倒是沒有問題,這一仗打過後,合肥亦是元氣大傷,如果和約還算可以的話,合肥還可以與其他督撫對調;若是日本要價太狠以至於割地賠款的地步,那合肥便是眾矢之的,免官都是小事。這樣一來只要張之洞等這陣風刮過去之後,一道奏摺便可以重新開修盧漢鐵路……」

奕訢的話譚延闓明白,李鴻章這次算是栽了,不過好在沒有像歷史上那樣變成可以比肩秦檜那樣的人物,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現在數數各地總督,有誰還能夠在張之洞之上?兩江總督劉坤一是湘軍老人,也有這個威望,不過不說調劉坤一當直隸總督,劉坤一本人就是一個對修建鐵路極為贊成的大臣,加上他和張之洞的關係還算不錯,只有贊成絕對不會反對。

「盧漢鐵路修建是不成問題的,關鍵是你接手漢陽鋼鐵廠……這個風險是不是太大了些?組安,你有這個財力么?那可是至少四百萬兩銀子的大事!」恭王奕訢皺著眉頭說道。

「晚生預計收購漢陽鋼鐵廠至少需要四百五十萬兩銀子,五百萬兩也是可能的……張之洞謀劃鐵廠亦非一日,建設三年來,張之洞在這鐵廠上犯下了諸多致命的錯誤,還將鐵廠辦成了一個衙門,他本人手是乾淨的,但是他的下屬卻因為鐵廠很是發了一筆橫財……張之洞雖與李中堂有些交惡,但難得都是支持興辦洋務的疆臣,漢陽鋼鐵廠也是自王爺主張興辦洋務以來中國最大的洋務實業,若是失敗了,那對洋務將會是沉重的打擊,朝中的翁書平之流肯定會藉此大加抨擊洋務,中國不興辦洋務哪裡有實力來應對列強的侵蝕……」

「你說的這些本王都知曉,可這麼多銀子你怎麼來籌?!」

「晚生去年年初鄉試結束後也曾到過湖北,對張之洞興辦的洋務產業都有過詳細的了解,這些產業放在他手中無疑是賠錢貨,但是在晚生手中,晚生堅信能夠辦好它!至於巨額的收購資金,這裡面也有很多辦法,其一便是晚生回廣東來親自說服與晚生合辦抵羊紡織廠的那些廣東鉅賈,以我們的財力而言只要半年時間便可以籌集到五百萬兩銀子來收購鐵廠;其二便是發行股票;第三還可以找盛宣懷,他一定對此非常感興趣;最後還可以分期用鐵廠出產的鋼鐵來分段償還收購款項,鐵廠每出一噸鋼便有一兩銀子是朝廷的,幾年下來也可以還清……不過無論採取那種方法,關鍵的便是朝廷能夠確定下來修建盧漢鐵路……」

「怎麼?組安對盧漢鐵路還有興趣?」

「盧漢鐵路事關漢陽鋼鐵廠生死存亡,姑且不論以後誰來做直隸總督和張之洞一起修鐵路,張之洞為主導是肯定的。王爺想想看,張之洞又要當總督,還要統轄湖廣兩省的大小事務,他能夠有多少心思用在鐵路上?到時候難免張之洞要重蹈漢陽鋼鐵廠的覆轍,上面掛了個名卻是一個傀儡,被底下的人聯手欺瞞貪污橫行中飽私囊……晚生以為辦洋務實業,最要不得的便是書生意氣,要務實紮實,手中廣泛搜羅可靠的人才,將事情交給那些真正能夠做事的人,否則就像張之洞這樣,本來能夠用三百萬兩銀子建的鐵廠,他現在用了五百萬兩銀子還見不到鐵廠完工……」

譚延闓的一番話說的恭王奕訢頗為動容,他自己是搞了幾十年的洋務,在洋務運動剛剛興起的時候,還是洋務派在朝廷中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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