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心遠

清初滿清入關有功的八大親王都賜有大型府邸,由於他們戰功赫赫,賜封之後子孫可以世襲罔替,所以後世以禮親王為首成為八大家鐵帽子王。康熙把他的父親封為恭親王之後,便只有恭王府而沒有恭王了,雍正封其弟永璘為慶親王,乾隆又改慶親王為恭親王。恭親王傳到這一代是道光皇帝在臨死前留下的遺囑中訂下的,可惜同父異母的哥哥咸豐皇帝卻對年輕時候的恭王異常警惕——咸豐五年恭王母親去世,為了爭封號被他的皇帝哥哥一擄到底,軍機大臣、都統、宗令全部被削去。

十年的時候咸豐逃亡熱河留下恭王應對英法聯軍,這也是兄弟兩人不和的產物,最後咸豐病重也堅決的拒絕恭王前往熱河看望,最終兄弟兩人到死也沒有見上一面。咸豐寵信肅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說不定反而將恭王推向了慈禧太后陣營,皇室成員之間的恩怨糾葛是最為複雜的,一件小事、一句話也許就將身邊不相干的人變成了敵人。

譚鍾麟的發跡和恭親王奕訢有著密切的關係,直到今天譚延闓才感覺到這種關係已經超越了官場上的某些來往,老頭子和恭王之間的關係遠比他想想中還要密切的多。

恭王眼神一亮隨即又彷彿沒有什麼變化一般隱匿於無形,只是笑著用他乾瘦的手掌拍拍譚延闓的肩膀:「少年可畏,少年可畏啊!文卿,這孩子將來一定能夠成就一番事業,絕非你我一生可比!」

恭王說完轉身拉著譚鍾麟的手臂,兩人也沒有按照主客之分來就座,只是隨便挑了兩把太師爺把臂坐下:「文卿,最近幾年還好么?!」

譚延闓在榮壽公主的安排下,兩人並排坐在恭王對面,外面一個丫環正端著一壺熱茶走進會客廳,榮壽公主又站起來接過茶具,一揮手示意下人退出去,自己來為大家斟茶。不知怎麼的,譚延闓居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榮壽公主斟茶的程序幾乎和方榕卿如出一轍,本來相貌平平的榮壽公主在擺弄這些茶具的時候,也有了一番別樣的韻味。

「難道大家出身的女眷都會這套東西?!」譚延闓在心中嘀咕。

「呵呵,就是再難也要挺下去啊!王爺應該直到我的本性,都到了我這個歲數,也不像年輕時候那樣了。慶王在我那裡鬧得實在是不像話,我出手也是逼不得已,若是他的胃口小些,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過去算了,犯不著和這樣的人有什麼過節。」譚鍾麟說話雖然是有點抱怨的口吻,但是屋中的幾個人都覺得這只是個戲肉讓大家樂樂的。

恭王聽後倒是聯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黯淡地說道:「慶王那些事我也聽說了,他和善慶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那些事幾乎在京師是人盡皆知,若不是後台夠硬早被人給收拾了!」

「呵呵,這件事暫且不忙,太后雖然有些事情糊塗一些,但是有些事情卻是眼睛中容不得沙子的。慶王位高權重,也未必能夠一碗水端平,端不平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老頭子微微笑著說道。

其實慶親王奕劻也是擺在明面上的斂財工具,能夠用得起如此高檔的斂財工具,在大清也唯有慈禧太后了。原本譚鍾麟不願意動慶王奕劻也是因為奕劻和慈禧家族的關係實在是太近,不過在慶王和周榮曜往來的電報中,他得到了一條重要的消息——周榮曜在廣東海關所聚斂的錢財不是存入票號解入北京,而是直接存放到香港滙豐銀行的賬戶中。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玩味的舉動——慈禧太后現在正忙著過六十大壽,而且就慈禧太后的性格而言是絕對不喜歡洋人的,所以這白花花的銀子不可能不送到北方,就算要存起來也是中國的票號,他慈禧和外國人的關係還沒有好到穿一條褲子,這麼一筆巨款放在國外銀行,老佛爺會放心?!

譚鍾麟得到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這是奕劻自己留下來的私貨,慈禧除了一個賣官的錢之外,並沒有在廣東海關這裡得到更多的好處。慈禧賣官這並不是一個秘密,一般通常是李蓮英出面,奕劻、那桐、善慶等人收受賄賂來按照數額的大小來決定授予什麼樣的官職,也許正應了那句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古話,慈禧賣官,光緒皇帝的老婆珍妃也倒騰著賣官,不過和老佛爺相比自然是小巫見大巫,但是發展潛力卻是無窮的。

譚鍾麟吃死奕劻就是在於老劻在滙豐銀行的巨額存款,老劻可能還不知道,他那個包衣奴才周榮曜已經統統招供了,就連滙豐銀行存款的秘押都給供了出來。陳飛已經前往香港去將這筆黑錢取出來,這是慶親王奕劻自出頭後近十年來大部分黑錢,不敢保證能夠一鍋端,但根據周榮曜交代數額差不多能夠在三四百萬貫之間,這也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了。

在東暖閣面見皇帝之後,慈禧太后還專門單獨和譚鍾麟談論過這次彈劾慶王奕劻的事情,加上之前老頭子賄賂李蓮英,兩人上下其手一唱一和一起將奕劻給賣了——宮內的事情都是大公主事先做過安排,老頭子之所以能夠買通李蓮英幫助說話,也是因為大總管李蓮英和二總管崔玉貴有很大的矛盾,而崔玉貴在入宮前正是當時還是慶郡王府上的太監,能夠抓住機會來給崔玉貴找些麻煩,李蓮英求之不得。

經過這麼一番安排,譚鍾麟已經非常有把握來對付奕劻了——老佛爺現在看得就是銀子,有了銀子才能夠過壽,奕劻敢背著她在洋人的銀行中存了這麼多銀子,她能不心生怨怒么?就等陳飛將奕劻存在滙豐銀行中的那筆巨款啟出,真金白銀擺在老佛爺面前的時候,也就是彈劾奕劻大功告成的時候。於譚延闓的擔心不同,老頭子什麼事情都算計好了再出手,奕劻的後台如此複雜硬實,只要算計好了,照樣能夠坑了奕劻,只不過懲治一個巨貪還要向另外一個巨貪賄賂,多少讓譚鍾麟心生不爽罷了。

「王爺,有些事情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文卿,你我幾十年的交情,雖然很少見面,對國事的看法也有不同,但是交情歸交情,國事歸國事,這並不妨礙我們兩人交好,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不過最近我倒是聽到你現在也開始辦洋務了,怎麼轉性了?!」奕訢微微笑著說道。

譚鍾麟聽後笑著說道:「這不過是小輩們謀些事情,我看著也不錯,咱們的銀子也不能讓洋人這麼容易摟過去,現在天下太平但國事卻是日趨艱難,朝廷府庫空虛,就連兩廣這麼富庶的地方都有些拮据,更不要說其他地方了,多從洋人嘴中分出些銀子來,也是為國著想。我是想說慶王這邊估計也就這麼回事了,但是慶王倒了總要有人去頂他的位子……」

譚鍾麟的話雖然說了一半,但是久經宦海歷經沉浮的恭王奕訢怎能不知道他下面的意思?眼神也不禁一亮隨即黯淡了下去,這正好看在譚延闓的眼中,其實他見到恭王奕訢之後,就一直注意這個皇帝嫡親父輩中碩果僅存的恭王。恭王和其他皇室成員不同,他非常能幹,對於漢人他沒有這麼多偏見,正是他敢於信任重用漢人大臣,曾國藩等人才可以放手剿滅太平天國,一手締造了洋務運動成就了「同治中興」的局面。

只是恭王奕訢運氣實在太差,碰到慈禧太后這樣擅於玩弄權勢的女人,才會在這三十年中接連受到了多次打擊,最終徹底退出大清權力高層。恭王奕訢也時常回想當年,如果當時他站在肅順一邊會怎麼樣?肅順對待漢人大臣的態度比他還要更進一步,以至遭到了全體滿人的憤恨;肅順也很有才能,就算無能也不會停滯建設海軍,更不會拿軍費修園子;如果肅順在,那大清國皇帝絕對會落到他家,也不會落到老七家裡……

太多的如果,可惜在辛酉政變中全部葬送了,再也不可能有其他選擇。相對於慈禧太后,肅順和恭王奕訢有著太多的相同點,可惜兄弟不和讓他不認同肅順從而選擇了慈禧,這才種下了以後的禍根。對於這種深深隱藏在心底的怨恨,譚延闓是非常理解恭王奕訢的心態的——他已經離開權力中心太久了,做為從頭到尾都見識過慈禧太后手段的皇室親貴,他心中已經充滿了畏懼,尤其是老七醇王死的不明不白更讓他不寒而慄,為此他甚至還有些清醒幸虧當年是老七的孩子入宮,否則自己現在還能不能逍遙的活著都是兩回事!

恭王奕訢沒有正面回答譚鍾麟,而是轉頭望向了坐在對面的譚延闓,笑著說道:「聽聞組安在合肥幕下做過一段時間,合肥來信甚是誇獎組安之能讚不絕口,不知組安如何看?!」

譚延闓聽後立刻站起來躬身說道:「此乃朝廷大事,晚生何能參與,只是心中有些妄言想說。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乃王爺一手締造,海軍衙門亦是如此,慶王身兼兩職但多年來庸碌無為不說,還挖北洋水師的牆腳,巨額軍費來去混亂無比,北洋水師多年來未曾添過一艦……北洋水師乃朝廷海上長城也,眼下中日操戈,太平年間若是有個這麼庸碌貪鄙的王爺也就算了,但是此時朝廷社稷交付此等人品惡劣之人,朝廷放心么?王爺放心么?百姓放心么?!」

奕訢聽後點點頭笑著說道:「這不算妄言,確實是持中之論,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氣局,文卿兄,你真是好福氣啊!」

譚鍾麟笑呵呵地說道:「闓兒還小,有些事情他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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