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延闓不知道衛汝貴是誰,他只知道葉志超在平壤棄城而逃倒置清軍大潰退,而左寶貴是戰死。不管怎麼樣,左寶貴是戰死的,總比用一個逃跑的將領守漢城要可靠的多。歷史上清軍在朝鮮戰場上的唯一可圈可點的便只剩下逃跑,像衛汝貴那樣將手中的武器留給日軍,這種現象不止是在朝鮮,就是在旅順、劉公島海軍基地也是如此。
譚延闓自問無法改變這種命運,便私下建議李鴻章將手中的五挺馬克沁機槍撥給左寶貴,並且建議李鴻章,如果左寶貴不敵日軍要撤出漢城的話,這馬克沁機槍絕對不能夠留給日軍,一定要毀損才可以。
李鴻章是見識過馬克沁機槍射擊演示的,對於這種步兵強力殺手武器心中也存下了畏懼的感覺。在射擊演示過後,李鴻章當即委託譚延闓向毛瑟武器製造廠訂購二十挺馬克沁機槍和相應的彈藥,打算將這些機槍部署到朝鮮於北洋的海軍基地用來防守日軍攻擊。在聽到譚延闓的建議之後,也同意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毀掉馬克沁機槍後再撤退。
衛汝貴的潰逃和假報軍功在清廷高層中引起了軒然大波,衛汝貴也是跟隨李鴻章很久的淮軍將領,李鴻章也為他竭力辯護,但是這件事從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呈送到京師之後,翁同龢等人出於為了打擊李鴻章,決意要嚴辦衛汝貴,李鴻章見事不可違也只得無奈放棄為衛汝貴開脫。
「管他政治鬥爭也好,明正典刑也罷。嚴懲衛汝貴無疑對朝鮮戰局是非常有力的,懲處的越恨,抄家殺頭是最好不過,萬萬不可微風拂面,那非但起不到督戰的作用,反而會更加主張投降將領的威風……」雖然還在北洋幕府供事,但是譚延闓對這次假報軍功事件是一點好感也沒有,非常不地道的暗中腹誹。
對於譚延闓而言,現在他是不會把自己固定在某一個陣營,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因為這些陣營都會隨著晚清王朝的覆滅而煙消雲散,就算是深刻影響中國近代史的北洋集團,在他眼中現在已經是爛到根裡面去了,袁世凱重組北洋也不過是使其曇花一現而已,就現在而言,袁大頭能不能按照歷史發展那樣接手北洋還是兩算呢!
日軍已經登陸朝鮮這已經是確定無疑的事了,在地圖上朝鮮相對於中國來說不過是一兩個行省的大小,但是由於其複雜的地形,加上現在進入朝鮮的清軍數量的緣故,使得清軍只能夠圍繞諸如平壤、漢城這樣的大城市來進行核心防守。至於日軍是從何處何時登陸朝鮮,這就很難確定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登陸朝鮮對於日本來說難度並不算大——到現在為止北洋水師重要的任務還是為運兵船護航,而不是尋求日本海軍主力進行決戰。
日本這數年來灼灼逼人的擴軍態勢使得北洋上下都有一種敢怒不敢言的「恐日」狀態中,對於日本戰艦高航速、高速射、密集艦炮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甚至北洋水師將領都認為中國海軍如果在經費允許的情況下也應該走日本海軍發展的方向,而不是現在的高防護、重火力道路。事實上中日兩國海軍的對比也反應了當前世界海軍的流行趨勢,只是濟遠艦在牙山海域與日本艦隊一戰多少改變了北洋水師將領們的一些觀念,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大口徑速射炮,尤其是口徑超過150毫米的速射炮在海戰中的威力將會是非常恐怖的。
左寶貴在得到李鴻章的嘉勉與支持下,獲得了統屬漢城清軍的最高指揮權。從那天追擊衛汝貴直到漢城城下還敢攻城的日軍數量上來看,左寶貴判斷當前漢城周圍的日軍數量應該並不多,否則也不會在看到他堅持守城之後,丟下了兩百多具屍體退卻了。正是基於這種判斷,左寶貴集中了手中所有的馬匹和騎兵,分成兩個大隊在漢城周邊巡視,一旦發現日軍即刻攻擊——日本人從衛汝貴手中獲得的三門克虜伯步兵炮對漢城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眼下士氣最為重要,一旦士氣被這三門步兵炮給打擊了,說不得他手下的兵也會和衛汝貴一樣發生潰退。
為了激勵士氣,左寶貴拿出手中的軍餉重賞騎兵,只要殺一個日本兵就可以獲得二十洋銀,搶回一門步兵炮就可得兩百洋銀,另外出行前大煙管夠……在這種重賞之下,這兩隊五百騎兵別說還真起勁,不到三天功夫四處出擊,到處在搜羅日軍的蹤跡,與清軍四處尋求敵蹤不同,這次帶隊的駐朝公使大島圭介本來就不是很多的兵力在漢城城下損失了兩百有餘,實力對比懸殊之下選擇了匿藏。儘管這樣還是被兩隻眼睛都變成了洋銀的清軍騎兵追到了尾巴,又損失了一百多人,還把兩門步兵炮和一門青銅炮給讓清軍搶了回去。
這種陣前重賞殺敵的方式從曾國藩時代的湘軍就有了,作戰前無償供給士兵吸食鴉片也是慣例。淮軍脫胎於湘軍,李鴻章更是學會了他老師的那一套治軍方式,同樣也把這種重賞殺敵和供給鴉片的本領移植到淮軍的身上。在得到左寶貴的戰報後,李鴻章對此稱讚不已,還專門派出軍艦為左寶貴運去了槍彈補給,當然同行的也有足夠的洋銀和鴉片……
在中日雙方都摩拳擦掌正積蓄力量發動新一輪的攻勢的時候,在廣州兩廣總督府內部卻開始了一次有「針對性」的廉政行動——譚延闓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決定應承下老頭子的五十萬兩籌款,不過這籌款的對象卻是在廣州城內被養的肥肥的的貪官污吏。譚延闓除了給老頭子發信之外,還給自己的心腹幕僚沈靜和陳飛發出了信件,讓他們兩人協助老頭子來「籌集」這五十萬兩白銀款項。
這種「籌款」方式可是一個學問活,比之後世的高難度手術更加講求「技術」和「方法」。譚延闓非常清楚老頭子的經歷,早年的時候老頭子也是一個地道的「能吏」,在懲治地方惡霸貪官上很是有自己的一套手法,這些功績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聲望。
要說得罪人,譚鍾麟在這大半生的官宦生涯中,數次頂撞過如日中天的慈禧太后,那個時候的慈禧太后可和現在不一樣——名正言順的垂簾聽政比現在幕後操縱政局更加有力量,這數十年來諸如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人無不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他們卻從來不敢明面上頂撞慈禧,更不要說像譚鍾麟這樣得罪完了還能夠成為慈禧太后的心腹大臣,這其中的奧妙連譚延闓都非常佩服,典型的一個「權主術」。
原本譚鍾麟對政治已經心灰意冷,不過是想混個平安到老榮歸故里罷了,隨著譚延闓的才能逐步顯現,他也就跟著考慮為兒子和家族的將來進行長遠的謀劃,尤其是在譚延闓通過舉人這一關之後,更是要費盡心機來為將來謀划了。也是出於這種動機,閩浙總督任上他做了一些實事,而在接手兩廣總督後,這個有名的「不管總督」開始對自己的職責認真起來。
「組安的信你們都看過了吧?兩位有何想法?」譚鍾麟坐在太師椅上淡淡地說道。
這一次譚鍾麟並沒有使用跟隨自己的心腹幕僚,而是用沈靜和陳飛這兩個新進幕友堂的新人,這兩個人還有在歐洲那個寇青都是譚延闓非常看重的人才,看得出來他們也將會成為兒子重要的心腹。自己終究不可能扶兒子走一輩子,除了讓譚延闓多經歷一些大事變得成熟起來之外,還需要對他看重的幕僚進行鍛煉。
「想譚督當年也懲治了不少貪官污吏地方惡霸,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組安也在信中提到了一個先後次序,在下以為這個次序才是最重要的!」陳飛回答道,他雖是個落第秀才,但是與其他窮酸不同的是他更加務實,對官場這一套路還是非常熟悉的,也在這上面下過功夫。
「宇盛說得有理,廣東雖然比不得上海,但也是華洋雜處,各方勢力太多。以在下之見不如從小處著手,清理陳年積案,由此自會牽出一些大魚,這些都是切實的證據,一方面全譚督之聲譽,另外也可震懾那些不法之徒……」
譚鍾麟聽後點點頭,對於沈靜和陳飛兩人他還是非常滿意的,他並沒有把這次廉政行動的本意告訴兩人,這籌集五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如果說出去那就捅破了天。從譚延闓的信件上,譚鍾麟已經感覺到當前的局勢非常微妙,他不懂戰爭,但是卻懂政治,譚延闓那手逼宮在他眼中看來和殺人沒有什麼區別,也正是因此他從中看到了機會——能夠讓慈禧記住一個人的機會並不多,也許只有這一次便可以奠定譚氏家族在慈禧心目中的地位,那便是籌集五十萬兩銀子送給慈禧太后過壽所有!
譚延闓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儘管他心中對這樣的做法感到非常的不滿,但是不能不說在政治鬥爭上老頭子的做法是正確的——一旦踏入了這個是非場,他只能夠做對他有利的事情,這也使得他明白了歷史上一些名人為什麼明明知道是自己錯了,還要一錯到底,完全是身不由己啊!他所能夠做到的便是將這件事引到貪官的頭上,只要得了慈禧的歡心,這些貪官根本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不過這麼一來他可就要重走李鴻章和翁同龢結怨的老路了。
「慶親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奕劻為人貪鄙,與其子載振、大臣那桐賣官鬻爵,見他一面居然至少花上數千兩銀子才可以。現在中日兩國戰雲密布,奕劻是局中重要人物,弄倒這麼一個人將會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