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籌謀實業

慶郡王也就是後來鼎鼎大名的慶親王奕劻,他的出名不是像李鴻章和張之洞搞洋務,也不是像醇王和恭王那樣在政治上有所作為,而是因為他為人貪鄙,他才上位不過幾年,貪婪之名早就蜚聲海外了。譚延闓在前生的時候對這個慶親王略有耳聞,不過此時的奕劻還只是一個郡王,權力比較有限,按照老頭子的推測,慶郡王升親王不過是跨個門檻這麼簡單,只需要一個契機便可以完成,現在眼前慈禧太后過六十大壽,便是這麼一個契機。

譚鍾麟確實為王存善謀取署理廣東海關的位置,這也是為譚延闓在兩廣總督府內確立威信的需要,可是慶郡王也想到從廣東海關撈錢,給他府上的包衣奴才謀得了這個職位,譚鍾麟未必怕了慶郡王,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年譚鍾麟冒險出手援救恭親王,論血緣關係上,恭王遠比乾隆十七子永璘之孫慶郡王要近得多,說話也更有分量,以慈禧太后的稟性,偏向於譚鍾麟還是非常有可能的,不過他不願意結下慶郡王這個仇家,連帶對王存善也是囑咐了一番,莫要無事尋周榮曜的麻煩。

譚鍾麟對王存善的期待是歸譚鍾麟的,對於譚延闓來說,像王存善這樣的人現在在中國的官場上多如牛毛,這種人固然很可恨,不過在頂級食肉者的眼中,不過是一個個長著兩條腿的移動金庫罷了。不巧的是,譚延闓便是這種食肉者,雖然他不是頂級那個層次,但是對付王存善這樣的小角色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難度。

「請組安放心,在下一定謹記恩師教誨……」王存善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儘管署理廣東海關的位子是飛了,但是得知周榮曜的背景後台對他來說也是非常有用的資料,像這樣的上位代理者不是他所能夠惹的起的,有譚鍾麟坐鎮兩廣,他這個道員想要得到一個不錯的實缺一點問題都沒有,這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既然他已經做了八年的道員,就不在乎這一兩年的時間,他王存善等得起!

譚延闓聽後臉上只是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轉身向不遠處的馬車都去,王存善一時間對這個年輕人摸不到頭腦,只得皺了皺眉頭跟隨譚延闓離開碼頭……

三天後老爺子如期到達廣州碼頭,兩廣地區的撫、藩、臬司大人和一群大小官員都站立在碼頭上足足等了一個小時,譚延闓自然把這些人看在眼中。

「相傳曾國藩曾經做了個夢,說他在夢中和幾個好友評價自己的一生,所有的人都說曾國藩一生足以彪炳史冊,但是有一個好友卻說他種下了亡國的禍根——曾國藩雖然剿滅了太平天國,但是卻使得地方割據,長此以往下去,不就是亡國的禍端了么?!」

譚延闓看到這個景象後才明白其中深刻的含義——清朝二百餘年來都是朝廷掌兵,錢糧歸於戶部,藩臬聽命於中樞,不過曾國藩所帶領的湘軍,依靠軍功升至省撫的就多達二十多個,曾國藩的湘軍後面又有李鴻章的淮軍,相比前者,淮軍將領的驕橫更甚,簡直達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中央和地方是一鍋糨糊,如果在帝國沒有遭受強悍外敵的情況下,中央還能夠依靠大義的名分,有強硬手腕的君主集權成為一個比較強大的整體。可惜現在的中國已經成為一盤散沙,一個節制兩省的總督就可以讓兩省的大小官員心驚肉跳,尤其是這個總督在臨來廣州之前,親手把一個臬司送上了斷頭台,這更使得兩廣官員心中有些不寒而慄——這老頭子不過是個水晶球,但是他的兒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殺神!

「父親一路舟車勞頓,還是趕緊歇下吧!」譚延闓在替父親把那些兩廣一眾大小官員打發走之後,看到老頭子有些勞頓,便輕聲說道。

說實在的,譚延闓對眼前這個老人要說一點敬畏沒有那是假的,畢竟譚鍾麟對他培養是發自內心的,但是這「敬畏」之中,「畏」終究是大過了「敬」。不管怎麼說,譚鍾麟是他的父親,儘管老頭子最近幾年為官多是「混」,但是對於老頭子的精明算計的布局謀事,他是打心眼裡佩服的緊,也正是因為譚鍾麟一心幫著他,他在看到老頭子疲勞的時候,忍不住關心了一下——這是發自內心的。

譚鍾麟聽後微微一笑擺擺手說道:「人不服老不行,為父這幾年確實是老了!老三,你把這個拿去,也許有用得到的地方……」

經老頭子示意,譚延闓非常疑惑的從老頭子的旁邊拿起一個木匣,打開一看,是厚厚的一疊銀票,全部都是一萬兩面值嶄新的銀票!

「哼哼,沒有想到何兢在福建當了這麼多年的臬台大人,那些境內的大小土匪們每年給他的『孝敬』已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這不過是其中的十之一二罷了,多少也有個二十一二萬兩銀子。你要辦洋務實業,為父不攔你,為父也知道你現在手頭上也有個將近二十萬兩銀子可以挪動,但你這是為家族以後考慮,不像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這些銀子就算為父推你一把吧,反正都是按照官面上的規矩留下來的……」譚鍾麟嘆了口氣說道。

這還是譚延闓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大面額銀票,不過他並沒有留戀這麼多財富而是不在意的將木匣合上,淡淡地說道:「孩兒來廣州還沒有幾天,就已經聽聞這廣州官場上有著種種弊病,聽王子展說過,這裡一個南海縣一任知縣就可以貪墨得銀二十多萬兩,真是不知道這些人從哪裡弄到這麼多銀子?」

譚鍾麟微微皺了皺眉頭:「王子展曾經跟隨為父多年,可是離開時間這麼長久了,恐怕已經不記得老夫當年也是殺過數十貪官的人了!」

「藩台王爵堂曾經和孩兒密議過一次,這王子展雖是個道員,但是這八年來手變得越來越黑,王爵堂隱隱希望孩兒能夠轉告父親,莫要被王子展這等齷齪小人污了名聲……」譚延闓輕聲說道。

「小三,你相對王子展下手?!」譚鍾麟微微眯起眼睛問道。

譚延闓微微搖了搖頭:「王子展不可重用,也不可不用!重用他未免走了張之洞和趙茂昌的老路,不用不行是因為在這兩廣一畝三分地上,我們畢竟是外來客,王子展在這裡經營八年好歹有些根基,不用未免太可惜……」

譚鍾麟搖搖頭說道:「小三,為父也許真的老了,不過能夠看到你走到今天這步,為父心中還是非常高興的……王子展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為父再清楚不過了,這種人是不可能給你多少幫助的,先前為他活動署理廣東海關不過是為了安他的心罷了,什麼時候你覺得合適的話,也就送他一程吧……這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不過八年王子展已經變得連為父都不認識了……」

譚延闓微微笑著說道:「父親現為朝廷二品封疆大吏,哪裡能夠說老?還要在這兩廣地界上干出番事業呢!」

「老不老也就這麼回事了,為父對這些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了。這兩廣總督可以說是直督以下很耀眼的位子了,天下總督之中,直督李合肥第一,張南皮鎮湖廣為第二,這峴帥和為父則為第三……再向上一步卻是無門了,為父也不願意回到京師那個小圈子當中,這京師中的一品、二品什麼的在為父眼中不值一提,哪裡有這兩省總督來得自在,進退自如?是以為父扔下那個從一品的兵部尚書不幹跑到閩浙當二品總督……可是朝廷這一紙調令可是把為父推到了邊上,上下無門,以後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譚鍾麟嘆了口氣說道。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京師縱是一品大員又當如何?那個圈子不是一般人能夠待得住的,一個不小心便是敗家之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樣的官當的窩囊,不當也罷!滿族貴族一直就是盯著這裡,生怕漢官奪了他們的權,縱有曾國藩或是李鴻章這樣的能臣也不過是戰戰兢兢而已,換了修養不夠的早就被逼反了!」

譚鍾麟聽後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又嘆了口氣說道:「組安,你的路還很長,官場要訣不過是『謹慎』二字罷了,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行險……」

譚延闓聽後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扶著譚鍾麟走向後院……

譚延闓想要興辦洋務實業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做了相當多的準備工作的,之所以選定紡織業做為突破口介入洋務實業也是有著相當多的考慮。在這個時代所謂「洋務工業企業」主要指的還是紡織、輪船航運、電報電線、煤鐵礦務開採和冶煉這四大項,相對於後三者,紡織業入門門檻比較低,技術上並不是很複雜,而且從國外可以購買到當今最先進的設備,最重要的還是後三者不僅僅是商業上的,在軍事上也有很大的價值,相比之下紡織業受到外國政治勢力干涉比較少。

譚延闓也知道老頭子在洋務實業上比較保守的原因也是有心結的——整整十年前,譚鍾麟新任陝甘總督,上任所辦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關閉了由左宗棠主持開辦的蘭州織呢局。蘭州織呢局是洋務派最早投資創辦的一家紡織企業,當時左宗棠權勢如日中天,憑藉著個人的政治威望,從國外購進紡織設備千里迢迢的運進蘭州設廠。譚延闓現在想來就是用腳趾頭也可以想到左宗棠在蘭州開辦織呢局的後果是什麼——蘭州是西北的重鎮,但是想想西北那非常有限的消費市場也可以知道蘭州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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