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熙這一句話對李奇的打擊真是太大了,就如同一道閃電劈了下來,腦袋裡面是一片空白。
隔好半響,劉雲熙見李奇一聲不吭,雙目空洞,獃獃的望著自己,又道:「你——你沒事吧?」
李奇猛地一怔,心裡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為這一切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搖著頭道:「十娘,你一定是故意這麼說的,呵呵,你是在故意耍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一定是這樣的。」
劉雲熙卻是一臉認真道:「我為何要耍你,就算我要耍你,也不會牽扯到無辜的人,趙姑娘的確是沒得救了,至少我是無能為力了。」
「不可能。」
李奇怒喝一聲,雙手抓著劉雲熙的雙臂,道:「這怎麼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你可是神醫啊,豈有救不活的道理。」
劉雲熙瞥了眼李奇的雙手,微微皺眉,淡淡道:「就算我是神醫,可我不是神仙,要是人人我都能夠救得活,那世上的人就不會有人死了。趙姑娘是中了一種名為見血封喉的劇毒,若是在一刻鐘內,我還有把握救活她,可是現在的話,毒液已經跟著他的血液侵入了她五臟六腑,神仙也難治了。」
「什麼見血封喉,你以為這是在拍電影啊!」李奇雙目赤紅,面目猙獰。
劉雲熙兀自還是那冷淡的語氣,緩緩道:「這見血封喉是一種樹木,它的樹汁一旦沾血,就會變得劇毒無比,基本上是無藥可救,我現在已經用銀針護住了她的心脈,但最多也只有兩三天命,你可以另請高明,或者——幫她準備後事,現在請你放開你的臟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李奇鬆開了雙手,不斷的後退,淚水已經在眼眶裡面滾來滾去,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的,你要什麼藥材,儘管開口,我都給你找來,只求你能救救她。」說到後面,幾近哀求。
這要是別的郎中跟他說這番話,他或許還不會絕望,但是這番話從劉雲熙口中說出,就好像一棒子將他打入地獄,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劉雲熙望著李奇,過了一會兒,才道:「抱歉,我無能為力。」
李奇雙目一閉,隔了片刻,他猛地睜開眼,抬腿就往裡面走去。
等到李奇進去後,霍南希才走上前,小聲問道:「十娘,真——真沒救呢?」
劉雲熙冷眼一瞥道:「我也以為我是騙他的?」
「不敢,不敢。」
霍南希忙擠出一絲笑容,又瞧了眼屋內,不禁哀嘆一聲。
李奇來到屋內,先是站在門前遲疑了一會兒,才略帶一絲恐懼的來到床邊,不忍的往床上望去,只見那張傾世容顏已經失去了往昔的光彩,那原本紅艷的雙唇也是變的蒼白,雙目微合,眼眶四周顯暗青色,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李奇見趙菁燕已經是危在旦夕,卻束手無策,實是傷痛難禁,驀地想起,當初我曾三番四次想要殺她,如今她已經快要死了,為何我又會這般傷心,其實她若是死了,我應該會少了許多負擔。
念及至此,他突然又非常惱怒自己,李奇啊李奇,虧你還是你當朝一品,虧你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這又什麼用,你連一個女人都救不活,你這官當著幹什麼,還不如去當個百姓,那樣至少不會有這麼多煩心事。
「呃——」
忽聽趙菁燕一伸輕吟,將李奇的思緒拉了回來,見到趙菁燕黛眉緊蹙,似乎非常痛苦,忙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聲喊道:「燕福,燕福。」
過了片刻,趙菁燕才緩緩睜開眼來,見到李奇,心中一口氣鬆了下來,下意識想到,他還好。
李奇見趙菁燕睜開眼了,關切道:「燕福,你覺得怎麼樣?」
趙菁燕似乎連擺動瑧首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眼眸晃動了幾下,問道:「這是哪裡?」
「這是劉十娘的屋子。」
趙菁燕道:「那——那外面的情況怎麼樣?邑州府衙怎麼樣呢?」
李奇一愣,傷心道:「你都這樣了,還關心那些事作甚?」
趙菁燕微微喘著氣道:「快告訴我。」
李奇遲疑片刻,道:「已經沒事了,敵人已經被我們擊退了。」
「是嗎?你沒有騙我?」
李奇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趙菁燕眼皮垂了垂,又問道:「那你可有查出這敵人是些什麼人?」
李奇只覺胸口堵的慌,一股莫名的火涌了上來,有些暴躁道:「你管他們是什麼人,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你瘋了。」
趙菁燕艱難的吐出三個字來,道:「這邑州城內一下出現這麼多敵人,這若不重要,那還有什麼重要的,我們的士兵如今都在前線,萬一這邑州被人奪去了,那前線的將士將會失去補給,岳飛他們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到那時候,我們可能會一敗塗地——咳咳咳——」
她越說越激動,突然劇烈的咳了出來,同時鼻子和嘴裡噴出不少鮮血來。
李奇見了,只覺心如刀割,趕緊拿起邊上一塊帕子幫她擦乾淨,嘴上不停的說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你別激動,我已經讓人去查了,這事我會搞定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心養傷。」
趙菁燕實在沒有力氣了,就剛剛那幾下咳嗽,就彷彿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一點力氣,道:「李奇,此番南征對於我大宋而言可是非常重要,不能有絲毫偏差。」
「我知道,我知道。」李奇一個勁的點頭,但是他哪裡還有那份心情,又關切的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趙菁燕非常坦然的說道:「我都快要死了,你說能怎麼樣?」
李奇雙目一睜,驚訝道:「你——你知道呢?」
趙菁燕望著李奇淚流滿面,心頭一震,道:「就你現在這模樣,你能瞞得過誰。」
是啊!她這麼聰明,就算我有意瞞她,也瞞不住。李奇雙拳緊握,指甲已經陷入了肉里,哽咽道:「你方才為什麼這般傻,要替我擋這一箭。」
趙菁燕道:「這不是傻,這是以大局為重,你是此番南征的統帥,你擔當著天下社稷的重任,你決不能死,而我,而我本早就該死了,活到現在都是賺了,能夠替你擋這一箭,我已經非常知足了。」
李奇只覺心煩氣躁,道:「你能否別老是說天下社稷,成天想那打打殺殺,勾心鬥角的事,有意思嗎?難倒你的人生中就只有這一樣東西嗎?」
趙菁燕道:「是的。」
李奇愣了一會,道:「你從來沒有想過你自己嗎?」
趙菁燕想了好一會兒,道:「很久以前想過,但是——但是對於我這種出身皇室的女人,想與不想,又有什麼區別,長大,嫁人,生子,然後老死,如果命不好的話,恐怕還得嫁到西夏,或者遼、金那些國家去,你說這有什麼好想的。」
李奇愕然半響,道:「既然你知道這才是一個女人的一生,為何你偏偏不這麼做呢?」
「因為我不想後人戳我們趙家的脊梁骨。」
趙菁燕凄然道:「自漢朝以來,我們漢人就一直佔據著這片土地,中原大國由此可得來,可是到了我大宋,版圖最小,兵力最弱,年年受人欺負,不斷的屈辱求和,人人都在說北方大國,而非中原大國,這是我們趙家帶給漢人的屈辱,你道後人會如何看待我大宋,看待我趙家,他們會恥笑我趙家的,他們會罵,他們會唾棄,每每想到這些,又看到我那叔叔做的那些昏庸事,我不覺得生與死是存在區別的,與其屈辱的活著,還不如早點死,省得活受罪。」
「那現在呢?」
「現在有三哥,有你,有岳飛他們在,我做夢都在笑,我就更加是死而無憾了。」
談到現在,趙菁燕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微笑,她面對生死,還真就從未懼怕過,她最怕的就是親眼看到大宋王朝的崩塌,但是現在一個嶄新的王朝已經初露崢嶸,相比起幾年前,她真的可以說是死而無憾了。
李奇突然道:「可是我有,我欠了你這麼多,我可不想等到下輩子再去還。」
趙菁燕搖搖頭道:「其實你不欠我什麼,你為我趙家做了那麼多事,要欠也是我欠你的。」
「你能否自私一點,女人不都是自私的嗎?」
「你這是在替我辯駁嗎?我都想趁亂起兵從我皇叔手中奪回皇位來,你說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加自私的女人嗎?」趙菁燕自嘲的笑道。
「這倒也是。」李奇也笑了,但是二人均笑的有些凄涼。
趙菁燕道:「你現在應該將心思放在南征上面,而不是浪費在我這將死之人的身上,你快去做你該做的事吧,等我死後,一把火燒了將骨灰扔到邑江去就行了,哦,隨便再跟我爹爹說一聲。」
很難想像,一個人在臨死之前竟然能說得如此平淡,要知道她不過才二十來歲。
「我也想照你說的去做,可是我做不到。」李奇突然緊緊握住趙菁燕的手,不甘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