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沒有硝煙的戰爭(二)

快!實在是太快了。

漫天的小報,以杭州為中心,靠著腳店向四處蔓延開來,不管你是包肉,還是包包子,全都是寫滿文章的小報,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幾乎所有的小報都是以秦檜斬殺貪官污吏而被囚禁事件為由,衍生到各種話題,比如新法對百姓的好處,又比如皇權與士大夫之爭,又比如江南貪官的內幕,但是,中心意思沒有變,全都是攻擊士子和士大夫的言論。

這些小報就如同一條條導火索,徹底點燃江南百姓心中憋了許久的那團怒火。

反應過來的官府,也立刻採取了行動,封殺這些小報,但是為時已晚,小報與廉價的糧食一併送到了百姓手中,特別是那些窮苦百姓,這一傳十,十傳百,就如同瘟疫一般,根本攔都攔不住。

那些官吏又想故技重施,抓些人敲山震虎,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那些百姓因此更加仇恨這些官吏,成群結隊的跑到官府去要人了。

為平民怒,官府又只得將人放了。

然而,這並不能以平民怒,要知道自從宋徽宗上任以來,最受苦的莫過於江南百姓,花崗役,方臘起義,幾乎將江南這塊寶地毀於一旦,百姓深受其苦,如活在煉獄一般,直到李奇橫空出世,妙言勸宋徽宗廢除應奉局,又阻攔宋徽宗從江南運送花崗石,這才讓江南的局勢稍稍緩和了一些。可惜天不佑江南,隨後江南又爆發了貨幣危機,這無疑雪上加霜,可是,就在此時,朝廷那邊又傳來要不惜一切代價復興江南的消息,而且很多商人都來此投資,提供許多就業機會和商機,這讓江南百姓以為終於可以撥雲見日了,但是偏偏事與願違,這才剛剛開始,新法就被扼殺在搖籃里。

說來也可笑,或許是因為過往的經歷,這讓江南百姓的承受能力遠遠強於其它地方的百姓,剛開始他們還只是無奈的嘆息,認命了。然而,這些小報的突然冒了出來,立刻引起了百姓們的共鳴,特別是秦檜斬殺貪官一事,更是讓他們怒不可遏,因為江南的貪官們那真是無法無天,隨便一個衙差就敢直衝百姓家裡強奪財物,甚至是女人,比強盜還可惡些。

江南百姓恨他們入骨,又聽聞他們官官相護,陷害忠良,而且,當那些小報將那些被秦檜處死的貪官污吏的罪狀一一公布出來後,這下可不得了了,那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罪狀,百姓們見了,如何還能忍得住,直接將矛頭指向天下士子以及士大夫階層。

隨後,士大夫階層內部的黑幕是一波接著一波,弄得如今大街上滿是對於士子、士大夫的漫罵。

如今,誰TM要是還敢在大街上拽文,那非得給人揍死去不可。

江南的官僚們徹底慌了,趕緊寫文章出來替天下士子平反,幾個階級開始打起了輿論戰。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又有一股生力軍加入了百姓這邊,那就是寒門子弟,他們可都是讀書人,因為還未進入官場那個大染缸,個個都是飽讀詩書,一身浩然正氣,他們見士大夫在抹黑讀書人,這還得了,紛紛自願投入了百姓這邊,用自己的學問來對抗士大夫們。

有了他們的加入,底層階級立刻壯大了許多,可謂是能文能武。

這些寒門子弟開始自主的發文章,去攻擊那些貪官污吏,替李奇、秦檜等人平反,替皇上感到不公,畢竟他們還是受過封建教育,皇上對於他們而言是神聖的,不可侵犯的,其中有很多人都是借有小報上面的捍衛皇權為話題,開始抨擊士大夫階層。

在這場輿論戰中,也有許多窮書生因此名聲鶴起,這也很好的激勵了他們,筆鋒是越發犀利。

在這一次的輿論戰,最受益得不是李奇,不是秦檜,而是宋徽宗,他由一個病毒的根源瞬間轉變一個被人同情和歌頌的對象,其實這都是李奇有預謀而為之,唯有如此,宋徽宗才會更加堅決的站在他這邊。

杭州,昌化縣。此時,這裡正在進行著一場鄉試,這鄉試可都是許多寒門子弟苦苦等待的。

然而,這才剛開始不久,一人忽然站起身來。

那監考官指著他道:「哎哎哎,你做甚麼?」

那書生傲然道:「我不考了,如今的官比狗屎還臭,當官?哈哈,我還不如去當農夫了,至少農夫不會走在街上也被人漫罵,告辭了。」他將毛筆扔在桌上,大步朝著外面走去。

那監考官聽罷,這還得了,這我這個官面前罵官,官威何在,當即怒吼道:「來人呀,給本官將其拿下。」

唰唰唰!

考場內所有的考生同時站了起來。

那考官嚇得頭一縮,道:「你——你們想作甚?」

「此等官,不做也罷。」

「就是,官場如此黑暗,我們可不想也變得狼心狗肺。」

「我也不考了。」

「走,不考了。」

那監考官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直接癱倒在椅子上,呆若木雞的望著這群考生離開的背影,良久過後,兀自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然而,這只是江南的一個縮影罷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波小報悄然來襲,這次的內容就更加簡單粗暴了,就是一份名單,上面寫著的全是當初上奏彈劾秦檜的江南官僚們。

這無疑就是一盞指明燈呀,讓無處發泄的百姓終於找到了實實在在目標,不再是空談。

這一日半夜,杭州成內一間小閣樓前,吱呀一聲,門從裡面打開來,一個模樣俏麗的女子提著一盞燈籠走了出來,後面還跟著兩個女婢,這剛一出門,就聞到一股惡臭。

那女子趕緊捂住嘴,拿著燈籠往門上一照,但見上面全都是糞便,嚇得那女子驚叫一聲,忙喊道:「大人,大人——」

很快,裡面就傳來一聲不爽的聲音,「你瞎叫甚麼?若是讓那隻母老虎知我又到這裡來了,那可就糟糕了。」

話音未落,又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什麼東西,恁地臭?」

「大人,你快看,你快看啊。」

那女人指著門,急呼道。

中年男子轉頭一看,嚇得連退數步,怒火騰的一下就沖了上來,咆哮道:「這是哪個該死的乾的,竟敢在本府頭上作祟,有本事就給本府站出來。」

這話音剛落,就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七八個蒙面男子提著木桶沖了過來,那男子驚恐道:「你——你們是什麼——」

這個「人」字都沒有喊出口,只聽得嘩啦嘩啦幾聲,不明異物從天而降,這男子全身上下瞬間濕透了,就連那幾名女子都未能倖免。

「呀!是糞便啊!」

「嘔!」

那男子剛剛反應過來,聞到身上的惡臭,直接吐了出來。

而那幾名蒙面男子潑了糞便,二話不說,迅速的朝四周散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只是隱隱聽到幾句暢快淋漓的笑聲。

……

翌日清晨。

砰砰砰!

鄭逸剛剛洗漱完,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心感好奇,問道:「是誰?」

外面傳來一個頗具威嚴的聲音,「是我。」

鄭逸眉頭一抬,上前將門打開來,只見一大腹便便的男子站在門前,驚訝道:「原來是余知州呀,快快請進。」

這男子正是昨夜別人潑了糞便的那位,他也就是杭州知府,余銘道。

余銘道一聲不吭進到屋內,忽然拿起一張紙來,道:「鄭通判,此事你作何解釋?」

鄭逸接過紙來一看,正是那份彈劾秦檜的名單,扯動了幾下嘴角,道:「哦,這名單我昨日已經看過了。」

「昨日?」

余銘道哼道:「我看不是吧。」

鄭逸淡淡道:「那不知余知州此話何意?」

余銘道斜目瞧了他一眼,道:「能夠得到這份名單的人,絕非等閑之輩,在杭州有這本事的人,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鄭逸道:「余知州這是哪的話,我可是一直都在杭州,就算我有這本事,我也拿不到啊!」

余銘道走到鄭逸面前,咬牙切齒道:「你拿不到,不代表那廚子也拿不到,我知道你和那廚子關係不淺,還有最近的那些謠言,你是不是也有分參與?」

鄭逸忽聞一股難聞的怪味,退後兩步,捂住鼻子道:「余知州,你這擺明是在誣陷我呀,你要知道,我們鄭家也是此次輿論的受害者,難道我自己將自己的家族推向火坑?哼,真是豈有此理。」

余銘道見他這動作,登時怒火中燒,可又聽他說的不無道理,眼中又有些猶豫,道:「若非通判所為,那便最好,如若是的,哼,那就休怪本府不講情面。」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響起了白淺諾的聲音,「二哥,二哥。」

片刻間,白淺諾就從門外跑了進來,一臉興奮的朝著鄭逸道:「二哥,我方才在外面聽人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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